1946年的春天,她穿着白色襯衫外搭藍色中山裝,出現在老上海的街頭,一副根正苗紅的昂揚姿态,偏偏氣場撐不起來,像一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子。
1953年的秋天,她又套上了同一身行頭。
經過了半個月有意識的增肌,她的肩膀開闊不少,因而,套上老媽年輕時候的衣服,違和感降低了不少。
這一次,她也不必浪費錢,去做一趟黃包車,還要被車夫奚落:
嬌氣,吃不了苦,愧對了這身中山裝。
這家電影院,位于中山路。
往前走上一公裡,能看到一片“特别規定建築地”,即未來的八大關,也就是慕雲生一家現在居住的地方。
就像小vi說的,她很熟悉。
這處青島知名的旅遊景點,她幾年前來過。
八大關吸引遊人的特色,便是将民國時期,二三十年代德租界的各國豪華别墅群,保存的比較完好,修複也就是補個牆、刷點漆,易腐蝕的材料換成防雨防風的,統一挂牌規劃,盡量維系原貌。
什麼地方有什麼建築,現在與未來大差不差。
再加上小vi正在三維化的超強數據庫。
她憑記憶走,自己就能走到。
***
戰亂年代,慕雲生夫婦在艱苦度日中,侍奉着有恩于他們一家的叔父,直到叔父病逝。
戰争結束,便帶着子女,回了趟太原老家。
這一次,沒有再遇上劫匪。
天下初定,外戰、内戰都結束了,西藏也和平解/放了,真正的新時代開始了,初期講究一個公平分配,自上而下,沒有那麼多的富,給匪劫。
慕雲生将叔父蔣正弛與嶽父蔣正弢的骨灰,葬入了故土。
之後,回到了甯波路四号——
甯波路四号,也就是戰前的蔣宅。
日寇将蔣家人趕了出去,強占數年。
戰争結束,他們才帶着兩個孩子,結束了從一個貧民窟,到另一個貧民窟,流離失所的生活,回到了叔父留下來的大宅子。
不過,宅子是大,但也很空。
日寇撤退的時候,把這裡值錢的東西,都順走了。
為了維持生計,慕雲生除了靠姐夫幫忙安排,在一所高校當會計,周末還兼職到跑馬場賣馬票。
空餘的時間,都用來寫作了。
他也很想如夷陵老叟一樣,靠着熱愛的寫作,就能實現财富自由。
但是現實不許啊。
他寫的武俠小說基調悲苦,不受讀者歡迎,還常遭投訴。
跟夷陵老叟的收入,完全不能比。
他曉得現實的困局是怎樣的,也曉得破局之法,仍不想違背本心,堅持做自己。不願放棄武俠小說的創作,也不肯将就讀者的喜好。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在“為愛發電”。
但是,最近,情況有了變化……
蘇椰找上門的時候,他的夫人蔣碧正在燒書——
由秋入冬,夜裡降寒,家裡的炭燒完了,一些散亂書稿,沒機會發表了,留着也浪費,說不定還有後患。它們的主人說了,不如做點最後的貢獻,都燒了罷!
看清楚了火光中的“瑰寶”。
蘇椰驚呆了,手中的食盒差點沒拎穩。
她脫口而出的話都打了結巴,“這、這不是那個暴殄天物麼?”
蔣碧怔了一下。
“小姑娘,你是……餓了?”
她看了眼蘇椰手上的缽,哇,好大一個缽!家裡一定有不少張嘴,等着飯吃吧?唉,戰争剛結束,家家都不容易。想到下個月,大兒子畢業,到報社報到,就能幫襯到家裡,這心裡一舒坦,便好心道,“你等着哈,這一鍋馍馍馬上就蒸好了!一會兒,嬸子給你把這個缽裝得滿滿的。”
“?”
蘇椰反應了兩秒。
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食盒,才反應過來。
嗯,頂部與底部平行又平穩,邊緣圓潤不割手,古裝劇裡,常常跟下山化緣的和尚一同出現。此刻,拎在她的手裡,是挺像一個……要飯的。
“不不不,我這個不是……”
她急着解釋,又解釋不明白,幹脆略過這一茬兒,直接表明了目的,“我是慕雲生先生的粉絲,呃……就是他的讀者,特意來找他的。先生在家麼?”
“哈?”
蔣碧一臉的不可思議。
從慕雲生第一天寫武俠小說起,她就是他的第一個讀者。
每一篇稿子裡的每一個錯别字,都經過了她的仔細校對,确保無誤,才交付報社。
她懂他的思想,他的表達,也懂他的小說為什麼不受歡迎。
總寫悲劇,看了容易心堵呗。
“你的品味,還挺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