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卓然在探望了雒清明之後就直接住在了張浦,來回奔波時間太久,雖然可以時刻了解雒清明的情況,說不定能從中知道商會的一些消息,但他也有點擔心尚思年和齊飛那邊的情況,不知道一切順不順利、她會不會擔心同樣沒有回去的自己呢。
問題太多,他索性不再想了,在旅社直接睡了過去,一夜無夢。
第二日清晨,宋卓然換了一身長袍,昨日的西裝在張浦還是有些張揚。用完早餐之後他就直接去表店找了林晚鐘。
林家鐘表店面積雖小,内裡卻頗有乾坤,除了在江蘇地界最常見的蘇鐘之外,還有廣鐘和西方的機械鐘。
宋卓然拿起一個西式的機械鐘,仔細端詳了半天,又搖搖頭放了回去,面上是一副可惜的神情。
林晚鐘剛從裡間出來就看到他這動作和表情,于是忍不住開口,“怎麼,和你們上海那邊的沒法比?”
宋卓然笑着擺手,“你誤會了,我隻是在感慨,這小小的鐘表内裡卻精妙絕倫,而我這個俗人卻隻知一二,不由有些可惜罷了。”
林晚鐘打量了他一下,“你這人真是奇怪,昨日一身西裝,端得一副架子,今日換了長袍馬褂,說話都客氣起來。”
宋卓然不以為然,“我一直沒變,是你對我的印象變了,所以感覺也跟着變了。”他又朝林晚鐘身後看了看,“你們家店裡就你一個人嗎?”
“父親去了蘇州修表,自然就我來看店了。”比起昨天在陸家店外的劍拔弩張,林晚鐘今日的态度确實友善很多。看着眼前人到處打量的樣子,他又對昨天晚上的話有些耿耿于懷,“你昨天說,要來找我問事,你要問什麼事?”
宋卓然将眼神放回林晚鐘身上來,神色中帶了一些認真,“問你那句話什麼意思,什麼叫他們要害的人,就沒有活得久的?還有你和陸小寒,為什麼對上海敵意那麼大?”他知道這二人并不是針對自己,那隻能是他作為“上海來的人”,觸動了他們敏感的神經。
聽到他的話,林晚鐘有些遲疑,但轉念一想,還是決定說出來,“具體的原因我不能告訴你,但是就是這樣,雖然清明哥現在沒事,但警察局關不了他們太久的,早晚有一天,他們又會回來找清明哥的麻煩。”
宋卓然撐着下巴,語氣随意,“既然都危及了身家性命,為什麼不離開這?”
林晚鐘擡頭看了一眼,眼神裡有些嘲諷,“是啊,為什麼不跑,要是跑了就沒有這麼多事了,”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玻璃櫃,裡邊擺放的都是一塊塊精緻的表,在陽光的照射下流光幻彩。“有些時候放下了所謂的牽挂和責任,或許就能避免很多麻煩了。”
宋卓然沒有再追問下去,“那昨天怎麼對我敵意這麼大?”他開了個玩笑,“你昨天的神情和那個小姑娘一模一樣,不知道的以為你倆是雒清明家裡的門神呢。”
林晚鐘被他的形容逗得一笑,卻又馬上闆起臉來,“你這人怎麼說話呢。”
被宋卓然一打岔,剛剛沉重的氣氛緩和了不少,其實經過昨晚的相處,林晚鐘能感覺出眼前的人不是壞人。
“我和小寒都是清明哥看着長大的,他現在這個樣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起來。”提到雒清明,林晚鐘語氣沒有昨天那麼激動,但還是有些失落。
“昨天你沒過去,醫生說他近期蘇醒的可能很大,你們也不要太擔心了。”
那些混混用的是木棍而非鐵棍,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加上周圍街坊的阻攔,所以能夠及時把雒清明送去醫院。
林晚鐘皺了皺鼻子,有些别扭地開口,“多謝了,之前是我太沖動,其實說實話,本來我們都以為清明哥去了上海是出人頭地。”林晚鐘思緒飄遠,在訴說中緩緩回憶起他和陸小寒眼中的雒清明。
林晚鐘和陸小寒從小就知道鎮上有個特别厲害的大哥哥,叫雒清明,小寒的名字還是學着雒清明起的,這件事也讓林晚鐘悶悶不樂的好久,直到父母同意把他的表字取為驚蟄,他才覺得離他倆更近了一些。
雒清明讀書特别好,是各個先生誇贊的、不可多得的人才,适逢上海的大學來昆山招生,他憑借過人的學識脫穎而出,去了上海讀書。記得那天張浦鎮都是慶賀和表演的聲音,鞭炮的碎屑飄揚在空中,雒清明笑着說等着要接他們一起去上海,這也讓小小的他第一次對遠方有了期待。
後來,雒清明如願留在了上海,還加入了商會,他們不知道這是做什麼的,隻覺得雒清明很厲害,對上海的向往也是與日俱增。
但是雒清明漸漸不怎麼回來了,即使回來,也不會再說帶他們去上海,林晚鐘和陸小寒已經不是小孩子,他們逐漸能感受到雒清明不願再提起上海。而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越來越少,甚至開始抽起了煙,這一發現讓林晚鐘和陸小寒心驚,要知道雒清明是從來不碰這些的。
如果這些僅僅讓他們對上海失望的話,在雒清明工作幾年後的一件事則是讓他們徹底厭惡了那邊。
還記得那是一年端午,雒清明得了假,難得回了趟張浦,這也是他過年之後第一次回來。
但是幾個不速之客的到來打破了他們的甯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