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宿恒問:“沈部像偏向哪種?”
“幻境!”栖真語氣鑿鑿:“我們從神仙島上船,被旋渦帶到鬼島,又從鬼島上船,被旋渦帶到這裡,殿下不覺得這過程有點……”
“刻意?”
“對,像安排好的。”
“若非安排,船怎會說出現就出現?鬼島若隻是個不知名的荒島,島上就不該有結界,鬼島上的米居然還能吃。”風宿恒搓了搓凍僵的臉,臉側留下個血印,他沒察覺。
栖真指自己臉:“殿下。”
風宿恒攤手,發現右掌搓過槳柄粗木,劃出道血口。
“得包一下。”栖真湊來看他手。
風宿恒呵:“又要撕我衣服?”
栖真從懷裡掏出帕子,用手包着暖了半晌,讓凍硬的布料軟化,繞着他虎口仔細包上,輕輕打個結,瞅他一眼,“殿下貧起來,也很會撩。”
風宿恒注視她近在咫尺的眉眼,刨根問底:“撩雲撥雨的撩?”
栖真退開:“撩是生非的撩。”
包紮過的手蜷起,捏着帕子,絹上猶帶微溫,風宿恒幹咳一聲,繼續适才話題。
“既是幻境,必為人設,十有八九和神明脫不了幹系。大容開國後從未有人踏足聖地,想來口口相傳,說神明大宮是處安全所在,是想當然了。
“我們一路損兵折将,興許是因為主人家不想接客呢?”栖真瞧天際烏雲開始密集,擔心道:“分明是要整死我們的節奏。”
整死我們的節奏?風宿恒玩味,“沈部像說話挺有趣。”
栖真心下一緊。
自從來到大容她入鄉随俗,盡量學着大容人的說話方式,可現下怎麼把現世的口頭禅不過濾地倒出來了?
難道在她心裡,最忌憚的是這位大容太子,最不設防的也是他?
栖真低頭,“不知神官長和絮回留在島上還是已經離開?若為幻境,将來或許還能彙合;真被沖到千裡之外,再想彙合就難了。”
風宿恒:“若此地是幻境,鬼島未必不是,否則怎麼解釋他們進入結界便消失?興許他們的遭遇和我們類似也未可知。”
栖真:“神官長身上還有傷。”
風宿恒專心劃槳,“皇兄實力遠在我之上,我們能應付的,他們必定可以。”
栖真歎氣:“當初拿繩子拴着一起進鬼島,興許就不會走散了。”
風宿恒一頓,面上神情平平:“那會兒是他霧中牽住你,就更好了吧。”
又來!
栖真很有些煩躁,想義正言辭說清,請他以後别陰陽怪氣,但一轉念,她幹嘛急着澄清?
要是太子真以為她和洛塵是一對兒不挺好的嘛?和她獨處時他就不用尴尬,而她絕不可能去當那個勞什子的太子妃,太子覺得她心有所屬,将來選人,大概率就選不到她頭上。
“如今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栖真收斂情緒,也不否認,“蘭珍擔心神官長安危,也是天經地義。”
風宿恒明顯擡眉。
栖真問:“如今神官長不在,我們即使脫險,殿下會那個海上開門的法術嗎?”
風宿恒面無表情,“隻有皇兄會。”
栖真苦笑,“真地出不去了。”
兩人毫無頭緒在冰海漂,眼見天色越來越暗,烏雲罩頂,不久之後果然下起雪。
開始輕如柳絮,後來漫天風雪紛紛揚揚。
不能再劃船了,兩人拍去一身雪子躲進船篷,放下前後簾子盡量不讓風雪透進,一人一頭靠着船幫靜聽外面動靜。
栖真搓手,凍得發抖:“一時半會兒隻怕停不了。明早簾子都要凍上,還有海面,海面封凍就絕了我們的路,上天入地無處去了。”
外間天色趨暗,放下簾子後船篷裡更暗,風吹布簾透進一點光,隻能勉強看清彼此輪廓。
衣服被雪浸濕,貼着難受,風宿恒扯扯領口,“那就棄船,往冰上走。”
栖真嘴都不利索,“……熬過今晚再說。”
“大概是神明給的考驗。我們在神仙島活下來,鬼島上也毫發無傷,我相信這裡也一定有破解之法。”
“沒有目标,一點提示都沒,怎麼破解呢?”
船裡靜了好久才聽風宿恒道:“興許我們想錯,或許破解之法根本不是向着某處目标去?”
栖真催動越來越木的大腦,“道理上說,既然是考驗便會有個對抗對象。比如神仙島,姑且算那些洪水猛獸就是神明給我們的考驗。到鬼島則是鬼魂攻擊。如果我們現在遭受攻擊,努把力,打敗對方就能破除幻境,但現下我們沒遇到任何襲擊。”
“我們對抗的不一定是活物,比如漫天風雪,不也算一種考驗?”
“殿下是說……”栖真嘴角一抽:“神明想看我們能挨多久的凍?”
風宿恒:“否則我想不出這境遇背後的深意。”
下雪前也冷,好歹能熬一熬,現下靜坐不動,寒氣滲透入骨。栖真抱住自己,腳趾在鞋裡蜷縮,甚至微微跺腳。
若猜測成真,隻怕這一晚他們都熬不過去。
栖真靠着船幫不斷給自己打氣。
Be a fighter!
小包子還在等她,絕不能放棄!從現世到大容,她經曆的考驗還少嗎?
這裡的落日像趕着消失,沒多久掉入海平面下。好在風小些,隻有大雪還在不要命地下。
船内陷入黑暗,隻有兩道呼吸交織可聞。
忽然船身搖晃,有人挪過來,挨着栖真坐,把她拉到懷裡。
栖真從僵硬中清醒,“殿…下?”
頭頂些微熱氣掃過她耳廊,“凍僵了吧?”
栖真慢半拍,偏過頭,把耳朵從他唇邊挪開。
風宿恒輕聲,像在呵氣,“我凍僵了,借點熱氣。”
他胸前一片冰冷,沒比她臉頰暖多少。但靠着他,冰冷裡慢慢透出人體的溫度來,真是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