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太醫幹巴巴等了一日,傍晚風起越坐越冷,便升起篝火。
火苗剛起,西邊馳來一隊人。離得近了發現足有百騎,騎者皆着藍衫,胸口繡着“皇工”字樣。
為首之人是一高大圓眼的漢子,下馬行禮:“皇工隊祁南英,見過大人!”
兩位太醫将此間事一說,皇工隊百餘人皆轉頭看向冰晶凍牆。
别說牆上一金一藍炫目光柱,便是如此巨大的凍牆,他們都從未見過。
祁南英問:“兩位殿下這般多久了?”
董未:“一早上去的,五個多時辰了。”
祁南英吃驚:“五個多時辰?沒動過?”
董未:“牆内狀況遠超想象。”
當下将太子分區隔離清瘴的計劃合盤托出,祁南英立馬吩咐全隊在石林外就地砍樹取材,最快速度搭起涼棚通鋪,好待人出來安置。
老太醫跟他商量:“能否請祁大人傳個信,去最近的珉東郡募集醫者和人手,速速趕來!”
祁南英道:“太醫長放心,已着人快馬加鞭去珉東。待凍牆一開,皇工隊全數為太醫院調遣,擡人搬物不在話下。”
待再說,隻聽周圍高聲喧嘩。
祁南英揚首一看,見凍牆上兩道法術光芒驟然消失,适才還被光輝籠罩的兩位殿下動了,手裡出現閃着藍光的長鞭。
随鞭子舞起,無數道光螢氓般射向牆内,像小炮仗在地上炸起,合在一處響徹天際。
牆上的施法應該接近尾聲,也不知太子怎麼了,身體晃了晃,眼看要從牆上掉下來,驚得遠處衆人連連驚呼。
一道身影極快掠至,将他扶住,雙雙落至地面。
皇工隊趕緊圍上去,見兩位殿下臉色慘白,太子尤甚!一瞧便是力竭之像,忙勸他們快點休息。
風宿恒擺手,看向扶住他的洛塵,聲音暗啞道:“還差一步。”
洛塵道:“我來。”
最困難的已然完成,現下隻需把凍牆消除。
消除比建起容易得多,風宿恒便不跟洛塵客氣,随祁南英去了臨時搭建的棚子。
此時天色已暗,有人打了野味用火烤着。風宿恒喝口祁南英帶來的牛乳,見棚外一處火架上的野味快烤糊,周圍無人,想起身去轉一轉,這時就聽棚外一陣歡呼,知是洛塵把結界消除,皇工隊進去救人了,最終端坐沒動。
董未見風宿恒力竭,忙道:“殿下辛勞一日,可否讓下官把個脈?”
風宿恒指指喉嚨,示意嗓子已啞。
董未從随身藥箱裡掏出一個白色瓷瓶,恭敬遞上:“這是太醫院配的鳳陽津丹,對補虛提氣、甯神固元有奇效,殿下不妨服兩枚,打坐調息,也好恢複快些。”
風宿恒就着牛乳服下。
洛塵進來,兩人目光一對,風宿恒一指祁南英手裡的牛乳瓢子,示意他喝。
董未見皇工隊擡出首批昏迷的百姓正朝這邊來,索性放下棚子兩側布簾,讓兩位殿下好生休息,忙活去了。
風宿恒指遠處烤焦的野味,此時身邊無人伺候,隻得洛塵出去把兩串取來。
許是累極,兩人埋頭進食,棚中一時無話。
外間喧鬧聲不絕于耳,伴着皇工隊的急語,“人太多,棚子不夠!分一分,有外傷的擡進棚,沒外傷的放外面,等太醫看過!”
皇工隊急而不亂,做事有章,洛塵傾聽片刻放下心,凝視外間篝火,終于開口道:“你有此等實力,為何一直瞞着我們?”
風宿恒開始打坐,入了定般并不搭腔。
洛塵無奈歎氣。
他即想質問,也有滿滿疑惑,怎奈人家就是要打坐!
或許旁人眼中一金一藍兩道法力旗鼓相當,隻有他自己清楚,整整五個時辰,藍色法力幾乎掌控全場,以一種極其強勢的操控,将他的清瘴術分毫不差送入五千人體内。
“讓蠱蟲同時出來不就好了?”
輕描淡寫一句!
原本隻當太子說笑,可在那不知名的法術施出後,洛塵覺得他幾乎被牽着鼻子走,根本不得脫。
一天下來,心頭全是飛鳥撞高山、雨滴吞入海的無力,直到此刻棚中坐定,身體還在輕顫。
去年開始,他就慢慢摸索出了通往全盡的門道。可不知為何,即便一兩次體會到魚躍入淵、鲲鵬直上的爽直境界,卻始終沒能在全盡這層站穩腳跟。也曾問過師父和父皇,得到的答複都是無人會在他這個年紀入全盡,來日方長,不必急于一時。
可洛塵自個兒琢磨,覺得這大抵是兩位長輩的托詞。
他修行不怠,怎奈實戰太少。除去嘉和帝和大神官,又能找誰去打?
或許拱衛大容,小神境界足矣,但哪個修行者不想更上一層樓?對外他從未表現迫切,内裡卻焦灼而渴望。
思緒信馬由缰,洛塵打坐前腦中閃過最後一個念頭:身負如此可怕實力,還好這人是他親弟,否則隻怕十個大容都不夠太子玩的!
…………
栖真曾經連續三日通宵加班,開車回家時困得差點撞在路封上,可在疾馳的馬背上睡過去,對她來說還是第一次。
越往西去城鎮和村莊越稀疏,大部隊在荒郊野嶺快馬加鞭,終于把速度拉上去。
這一日原本想趕一趕,争取到前方的清音缥缈城過夜,誰知午時因用餐問題耽誤了時間,後面隻好急趕,騎到半夜都不停歇。
栖真累極,開啟顱内閑聊,把大砍刀和說明書喚出來,你一言我一語地侃大山。
就在她快把自己聊斷片時,就聽前方驚呼伴着馬嘶,隊伍慢了下來。
栖真一個激靈醒盹了,忙緩下速度。
隊伍裡有人下馬擁做一團,“快,快把主将扶起來!”
“别管馬了!看人有沒有事!”
栖真打馬上前一看,見英邁正被人從地上擡起,哎呦哎呦地痛苦叫喚。
“将軍的馬折了前蹄,把他摔出去,攔都攔不住!”
火把圍攏來,栖真這才看清英邁頭上破了道大口子,血流得糊了眼。
她趕緊下馬掏帕子給他按住,吩咐他親随:“去喚醫官來!”
成校回身大喊:“哪位是醫官?快來給将軍看看!”
連吼幾嗓子,隊裡無人回應。
英邁虛弱道:“……好像……忘帶了。”
“那日列的随行人員清單,沒有落實嗎?”栖真覺得不可思議,隻好對成校道:“問一下有沒有會包紮的,盡快叫個來!”
成校隻好又扯着嗓子喊,一個中年壯漢排開人群上前來:“小人沈安,可以一試。”
栖真趕忙将位置讓出,“有勞了。”
沈安從自帶的包裹裡取出傷藥和紗布,給英邁擦幹血迹。栖真見他手法熟練便放下心,轉身去看倒地不起的馬。
馬還躺在路上,口吐白沫,蹬着腿起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