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話題涉及未來,就是天雷。可這頓飯她盼了一晚上,不能讓雷這麼爆,于是調整一下情緒:“在我們那兒有種東西叫彩票,誰要中頭彩就會得到一筆錢,少則幾百萬,多則幾個億,就徹底财富自由了。”
風宿恒竟然點頭,“99883,我知道。”
栖真仰天長歎,“你還有什麼不知道?”
看來小包子不僅跟他普及過彩票,還說過他媽每期就買一注,每注都這串數字,多年來從未變過。
風宿恒道:“所以麒麟穴開,你覺得像中彩票?”
栖真看了眼遠處山道,那裡人頭接力,像螞蟻搬家,正一箱箱從山上運下數之不盡的财富。
“你知道嗎?根據統計,那些中了彩票一夜暴富的人大多結局不怎麼樣。财富、權利、美色,是最考驗人性的三樣東西。”
“怕自己經不起考驗?”風宿恒笑道:“但現在這筆财富就是屬于你,你不想用,權當它沒有,想用,可保你一生衣食無憂。”
栖真抿了抿唇:“宿恒,不瞞你說,如果這穴中隻有一箱黃金,我會覺得天上掉餡餅,可這裡至少上百箱……我真不知是福是禍。”
風宿恒站在竈邊不動,像等蛋浮上來,又像若有所思。
片刻後道:“上次在山上你說你的人生目标就兩個,一個是小包子,另一個是天宮。我一直在想,你想要孩子,所以有了小包子,可孩子會長大,會離開;你想還原夢中世界,所以做天宮,可遊戲總有做成的一天。這些做完後,你還想要什麼?”
風宿恒回身道:“也或說,我不認為這兩樁能全然覆蓋你的人生,替代你的生活,體現你的價值。栖真,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到底想過一種怎樣的生活?”
栖真停手。
這問題,似乎一時半會兒答不上來。
風宿恒倒杯熱茶放到她面前,柔聲道:“随便聊聊。其實以前拿這個問我,我也是答不上的。”
栖真好奇:“現在答得上了?”
“嗯。”風宿恒道:“想明白,就不再迷茫。”
可他沒說想明白什麼,而是從竈口取出一根一頭燃火的木柴,走到棚子角落,點燃放在隔闆上的一盞油燈。
外間吹進些寒風,剛點燃的火苗随風撲朔,微弱的光影搖曳。
“現下答不上,沒關系,你有足夠時間去想。”風宿恒返身把柴火放回竈頭:“看,燭火。”
他指着角落的油燈:“有能力,沒财力,人的影響便如這盞油燈,能發光,但隻照得到一角,風一吹滅了也就滅了。可當你得到麒麟穴,你可以像高挂天際的太陽,照耀大地,普度衆生。栖真,有了麒麟穴,從這盞燈到太陽之間的距離,都是你可以選擇的餘地。”
總有人輕描淡寫幾句就足以讓人心潮澎湃,栖真感慨,玩笑道:“不怕我反着來?得了潑天富貴,禍國殃民,為害蒼生?”
“你會嗎?”
風宿恒隻當玩笑聽。
雖然他知道,面前這笑如春山的女子确實有這樣的能力。
禍他心裡的國,害他背棄理智,讓他為卿傾倒、一往情深、寤寐思服、如履薄冰。
栖真還在笑,一面笑一面道:“宿恒,我不是那高挂天際的太陽,你才是!我把麒麟穴的财富給你,你能做的事太多了。”
風宿恒心裡長歎一聲,好笑、無奈又感動。促狹道:“你覺得我缺銀子?”
栖真道:“修通大荒流是項大工程,應該要不少銀子。”
“大容國庫足以支撐。”
栖真還想說服他:“你身居高位,有了麒麟穴才叫如虎添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比我有能量多了。”
風宿恒想頭疼地揉一揉額側,手擡起來發現濕的,作罷道:“盒子是你開的,不是我。栖真,你才是麒麟穴命定的主人。”
“也沒說我就不當主人了。”栖真道:“可既然是我的,我還不能轉贈了?”
風宿恒轉身拍蒜,不想多談:“增别人吧,留給小包子都行,别給我。”
栖真看那一砧闆四分五裂的蒜蓉,心下一默。
行吧,萬一将來他用得到,再給他便是,現下也不用争個口頭你我。
竈邊一溜大碗,各色配菜碼得齊全。栖真想跷腿蹦跶過去,風宿恒聽見動靜來摻扶,把栖真吓得一激靈,連忙後仰。
他們一個扶得天經地義,仿佛全然忘記一伸手就是劇痛纏心;一個躲得驚慌失措,仿佛再讓他痛一下,萬劫不複的是她自己。
最後風宿恒沒扶到人,而栖真直接跌倒在地。
兩人都愣了。
“口令!”
“抱我!”
異口同聲。
風宿恒把她扶起時,栖真還在為這個狼狽的巧合笑個不停。
“沒摔疼沒摔疼,沒事,真沒事!”
風宿恒一手牢牢扶住,幫她拍淨衣服上的灰,一聲歎息:“還以為我手上蒜味可以當暗器了。”
栖真哈哈哈地笑,又絮絮叨叨抱怨:“真是的,弄個荊之誓言做什麼呀你。”
原本是消除她内心顧忌才設的誓言,可兩個月不到,他們肢體接觸早已變得自然,夾着一句口令,怎麼看怎麼多餘。
風宿恒扶栖真到竈邊站好,幫她套圍兜、系圍繩、遞大勺,活像把孩子全副武裝還舍不得讓人上戰場的老母親。
“别再摔了。我抱着你或你靠着我,選一個。”
栖真抱怨的話還沒落音,擡頭看他,什麼意思?
風宿恒對她挑眉:“我幫你選一個。”
說着轉身背對她:“靠着我,借點力。”
栖真:“……”
選另一個行不行?
一條腿不能久站,但她下意識把身子往竈台邊靠,生怕碰到身後人背脊。
男人見身後沒反應,隻好回頭:“栖真?”
栖真捏着大勺,往鍋裡放油。
“還是我來?”風宿恒建議。
那怎麼行?說好她掌勺!
栖真垂頭,聲音被茲哩的油鍋聲蓋掉:“還是…抱吧。”
風宿恒轉身和她并排,扶住她肩膀,讓她稍稍往他身上靠,這樣不至于把全身重量壓在傷腿上。
風宿恒看一會兒她炒菜:“動作還挺快。”
扶肩膀的手存在感太強,栖真覺得肩膀發僵,後背全是汗。
能不快嗎?這炒的是五花肉嗎?是嗎?分明是她七上八下的心!
鍋鏟翻倒傾覆,熱油炸得外焦裡嫩,嘎嘣酥脆的,是她的心好嗎!
她能做的似乎也就是翻炒和放調味兩項,加水男人幫忙,連把碗裡盛放的配菜下鍋都是他來。
從未試過這種合體燒菜的場景,兩人不怎麼說話,卻渾然一體配合默契。
一想到“合體”兩字,栖真心間戰栗,思想若脫缰野馬,腦裡什麼都有,唯獨沒有正經。覺得虛虛扶在左肩的大手都是燙的,鼻尖油煙味再濃,她都能不可救藥辨出身邊人的氣息。
忽然視野一暗,一隻手遮住她面容。
“濺油了。”
水滴入油,噼啪炸鍋,男人把她往旁邊拉,伸手擋在她前面。
風宿恒也是無奈。栖真炒菜炒得專心,好像根本不知道虛扶肩上的手忍得有多辛苦。
她一點不知道,那隻手隻想任性地像剛才那樣将她緊扣入懷,而非現在這般扶她站直。
風宿恒視線落在栖真垂着的後頸。沒見過有人擁有如此修長漂亮的脖頸,曼妙不設防,讓他看一眼就喉嚨發緊。
此時,一滴汗從發間順着後頸淌下。風宿恒差點沒把持住,想俯身做點什麼,也好過讓它描摹似地往下流。
可沒辦法,它就是下流。
流到衣領,領邊洇出水漬,可旁邊也是濕的。
她這麼熱嗎?
熱到汗流浃背,透濕衣襟?
是火太旺,還是腿疼了?
“後面我來?”
他不想讓她疼。
快收尾了,這次栖真不堅持,在風宿恒摻扶下回桌邊坐。
掏出帕子擦汗,栖真想淨手繼續包餃子,可水缸離得有點遠,而她害怕對風宿恒開口了。
隻好呆呆坐着,不安地挪了挪下半身。
她看過不少劇,自以為了解情欲,可事實上她身體對此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