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知風宿恒畫功一流,晚上又執意在香滿路作陪,栖真便人盡其用,給他分配了個任務。
畫漫畫!
漫畫這東西,于中土于風宿恒都是極新鮮的事物,和呆闆的繡像畫全然不同。
栖真講在現代漫畫坐擁千億産值,若中土百姓能接受這種表現形式,未來無論蒙學還是大部經典,皆能轉以漫畫。降低閱讀門檻後,原本看不懂的百姓都能看懂,豈非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風宿恒便同意拿《梁祝》練手。
真要說,這還是栖真首次和風宿恒“共事”。
一搭脈,發現這男人真讓人吃驚!
戦星流當日說風宿恒時的那種崇拜,栖真現在體會得淋漓盡緻。
她教分鏡,他立馬舉一反三;她教列出稿計劃,他一炷香功夫一張表格列得詳細齊整,然後每晚照進度出稿絕不拖沓。
最最重要的是,風宿恒的畫風實在太可愛,萌出栖真一臉鼻血,每組稿件都看得她心化,根本舍不得放出去給旁人觀。
而風宿恒淡定執筆、專心畫畫的模樣,經常讓栖真支頤看到花癡,全然忘記手中事。
沒辦法啊!
一個畫畫神的對上一個做遊戲的,不是直擊要害,KO掉一千點血?
是以栖真時不時感歎,自己上輩子燒了多少高香,才得如此寶藏夫婿。
女人一産生崇拜心理,就容易有獻身欲。夜晚上了床,栖真主動親親抱抱,風宿恒自然回以親親抱抱……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兩人平和地相擁睡去。
第一天這般,第二天這般,第三天還是這般。
等柳絮回抽空回山頭來香滿路找她時,都覺出了栖真的低氣壓。
“搬了新家,還沒氈帳睡得好?”柳絮回瞧栖真眼周略有黯淡和唇角上的火氣問。
栖真請她喝璞麗薄香:“定了要出的教案,寫得晚了些。”
“你和阿綻的精力都投在這裡了。”柳絮回道:“對了,我回來都沒看到阿綻,典叔說闌珊又陪他去戈壁了。”
“最近每日下午上完課他都會去,晚膳前才回。”
柳絮回問:“那麼熱的天,去幹嗎?”
栖真聳聳肩:“說散步。”
柳絮回歎氣:“山上那麼大,還不夠他散步的?”
“男人啊!”栖真也歎氣:“誰知道他們腦子裡在想些什麼。”
柳絮回深有同感地點頭。
“加把勁呢!”栖真抿着茶,意有所指:“每次回山,給阿綻帶點好吃的好玩的,總得讓他明了你的心意。”
“怎麼沒帶?”柳絮回指桌上大包小包:“齋即堂的松糕,爐回春的香餅,都是我回來前親自去買的。”
栖真吃了一塊小香餅:“我是說,你帶點給他一人的,送的時候說清楚是給他一個人。你給我們都帶,他怎麼明白你是為他呢?”
柳絮回攪着絹帕:“可說這樣明,他又像上次那般怎麼辦?”
“哎呦我的大當家!”栖真受不了:“若此生非他不嫁,便一次次表白,跟他耗,耗到鐵棒磨成針,冰人化成水。若實在捂不熱,便放眼江湖再找一個。這般愛君在心口難開算什麼事呢!盡把自己好年歲蹉跎了。”
“以前我隻當阿綻性冷,後來才知他是把一腔熱情給了故人。”柳絮回咬唇:“可讓我放棄,那麼多年了……”
“暗戀,真是太苦了。”栖真揉着太陽穴:“不是我說,如今你隻身在外見的人多,也給自己一個機會,說不定就撞上好姻緣。”
“那你呢?”柳絮回笑:“身邊可有好姻緣?”
栖真喝口茶,淡定道:“要有,我不會放過的。”
兩人說笑一通,柳絮回自然把話題轉到生意上。把最近總結的經驗給栖真看,沒廢話,全是一條條實幹清單。兩人條條過,随着栖真的提問,柳絮回思考或回答,然後在單子上圈圈劃劃做修改,一直弄到晚上。
開店前兩人就商定,單店盈利月過萬,能培養出六個獨當一面的領班,供應商供貨穩定,就着手開第二家。如今這些條件都達成,可柳絮回卻有新顧慮:“今年雨水極少,辛豐西正在鬧旱災,尤以成西和瓜州兩處最嚴重。這兩地素來是農産大戶,聽說如今也是農田幹枯,焦金流石,遍地牲殍,最近市面上菜價上漲不少,一則我們可要漲價,二則開新店的事是否暫緩?”說着呈上一張自個兒做的菜價漲幅表,将栖真上課時說的“用數據說話”執行到百分百。
栖真細看表格,圈出其中漲幅最高的幾項,皆是做在合成菜中的配料,便建議用别的菜色替代,又道:“我們一直在辛豐找菜農,何不去大容找呢?”
提到大容,柳絮回筆尖一頓,擡頭看來,頗有些心潮起伏。
栖真在燭火下見其動容,便道:“聽說永嘉道快通了。那是你們故土,你們應該比我熟悉,若那邊菜價穩定、便宜,攤上腳力成本,還比辛豐低的話,不失為一個好選擇。”
柳絮回垂首,搖了搖頭:“我們沒有身驗。”
前朝時整個大容暢通無阻,是根本沒有身驗這種東西的。可自改朝換代,當朝推行中土通制,沒那一張身驗根本入不了城鎮。他們這幫人當年私自出逃,在山裡東躲西藏,沒被計入常戶,自然就沒有官家身驗。即便這次入郢業,柳絮回和英邁他們也是拿了山上幾戶人家的身驗蒙混過關。可聽說大容查檢嚴格得多,他們隻怕混不過去。
栖真聽柳絮回說明,也是唏噓,這便按下大容不提,深知此事還得從長計議。
她跟柳絮回分析,旱災價漲是一時的,他們也漲價便是應激反應,少賺些可以,但動不動漲價不利于樹立長期品牌形象,所以建議先不漲。而對拓店一事栖真則全然鼓勵。她知自己是資本的角色,即便無盈利,現階段趁競争對手還沒起,貼銀子也要占市場、搶流量,更何況單店盈利都可觀,哪有不拓之理。
柳絮回得她分析,心中便有定數,相攜出去用膳時,聽阿月誇栖真給各家裝的紗窗實用,更是感佩她細心,贊道:“栖真坐鎮後方,就是大能定國策,小能安家邦的國相。”
阿月笑問:“那你是什麼?”
柳絮回大大方方道:“我就是國相身邊馬前卒,開疆僻壤大将軍。”引得衆人笑作一團。
“阿絮是,我當不得。”栖真舉起酒杯:“我最多是一方平台,給各位能人撒點土、澆點水,隻待兄弟姐妹們在擅長的領域成為巨擘,各領風騷!”
今日阿闖也是跟柳絮回一同回山的,照理說他們這桌主家用膳輪不到他同桌,但今日阿暢不在,栖真坐下時直接點了他過來同用。阿闖殷勤地給各位斟着帶回的米花酒,全程以聽為主,隻待栖真問他近況時,才憨憨道了句三個月學的比過去三年都多,隻是遺憾下了山再也聽不到宮主的課。
一提到課的事,柳絮回也道:“是啊,你的課沒聽夠呢,什麼時候再開一堂?”
若在現代,還能搞個直播什麼的,現下卻湊不齊衆人時間,栖真笑道:“你們是不打算下山了,還是打算天天回來聽啊?”
阿闖道:“求宮主定好日子,我們按時回山述職,正好聽課。”
柳絮回一聽,也道:“是啊,阿闖提醒我了,栖真做成定期,我們排好時日回來便是。”
别人都贊米花酒口感好,唯獨今日難得同桌的容綻不飲酒,道:“栖真每日要出童課,還有工夫備别的嗎?”
栖真問大家還想聽什麼,柳絮回一聽那意思,忙道:“栖真還有什麼課可以上,盡數報一報。”
有了安置艙,什麼課不能上?栖真道:“總要挑大家興趣所緻,用得上的。”
英邁、柳絮回你一言我一語,最後一緻商定要把創業五講變成創業五十講,都望她永遠講下去才好。
栖真苦笑:“這可愁死我了。”
一人上來敬一杯,這事便這麼說定。
米花酒不烈,但也抵不住一杯杯地敬。天色已暗,柳絮回送微醺的栖真回去花千樹,洗沐完回自己的上西間。見東南西北開着窗,幸虧紗窗閉戶才無蚊蠅困擾,便坐下陪阿月說說話。
慕容煙月還在燈下刺繡,柳絮回在搖籃邊逗着小寶兒,道:“等聚義堂落成,咱們也給孩兒起個大名,滿月酒錯過了,辦個定名宴補償一下。”
慕容在燈下默不作聲,柳絮回知她心結,勸道:“阿月,過去的事就忘了吧,小寶兒總是咱們的寶,該有的儀式一個都不能漏。他跟你姓,看看叫什麼好。”
慕容停手,擦去淚道:“可我實在……”
柳絮回道:“你母家不在了,如今隻得你一脈,有了小寶兒總是個傳承,咱們也别虧待他,将來……”這便想到今日栖真勸她的話,便現學現賣,拿來勸慕容:“也别禁锢自己,給自己一個機會,總能得好姻緣的。”
“我這樣的……”慕容黯然搖頭:“還得什麼好姻緣。”
“你這樣的,你哪樣的?”柳絮回道:“大容第一美人,要樣貌有樣貌,要才情有才情,我就不信天下好男人都瞎了眼。”
“那是過去。”
“阿月!”柳絮回勸道:“你看看短短三個月,我們不都脫胎換骨了?栖真說得對,人定勝天,山不轉水轉。我們越是活不好,越得好好活!甭管過去,轉個身,看前面。”
慕容道:“你和栖真,你們真地很勇敢,都知道要做什麼,哪像我。”
“你也可以的!”柳絮回握住她的手:“你若不喜刺繡就不繡,現下咱們比過去好,不用扣扣索索過日子,你也能有一攤自己想做的事,就像栖真說的,在擅長的領域成為巨擘,各領風騷。”
被柳絮回握住的手傳來密密刺痛,那是她起早貪黑刺繡拉下的針眼。如今容綻、柳絮回、英邁和山遙都有一攤事,每日忙進忙出,都從陰影裡走出來,就她還陷在過去,每晚看着小寶兒獨自垂淚。她不想成為大家負擔,隻盼在刺繡上盡份力。可要問她是否就想這般下去,心中也着實沒有答案。最後隻聽了柳絮回一句勸,讓她去找栖真聊聊。
興許聊過,便知路在何方。
和阿月聊完,柳絮回覺得疲累,都躺到床上了,仍披衣起來,提格子燈去氈帳區。祁南英那幾戶房子即将落成,隻是現下還住着氈帳。山上地方大,東一帳,西一帳,各家管各家找地兒待,倒有一帳離群索居,離得最遠。
靠近,果見一燈如豆,照着個高大伏案的身影弓背于春凳前,孜孜不倦。
柳絮回輕咳一聲,阿闖擡頭,見心上的仙女就站在近旁,忙起身。
柳絮回道:“山上蚊蟲多,我把驅蟲香放這兒了。”
“小姐……”
她是特意來送嗎?不是順手?不為别人?是特意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