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開書案之上的筆架,桑靈輕觸機關,暗門緩緩打開。
密道極窄,石階又陡,三人舉着火燭一階一階緩慢下探。約摸一刻,便見圈養在方匣的諸多蛇蟲。一條通體烏黑的巨蛇,朝着三人吐了吐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響,宋言亦立即閃身将桑靈護于身後。
“小心,此乃蟲蠱所用活物。”
宋言亦眉目極冷,視線淡淡掠過匣中之物便了然于心。
桑靈好奇,繞過宋言亦湊近瞧了瞧,隻見烏蛇目光陰寒,擺動身體快速襲來,她吓得連忙後退,撞到了身後之人的下颌。
聲音響亮,宋言亦一定很痛…桑靈自知理虧不敢回身,低垂着頭一點點側身移開。
“疼嗎?”溫和清潤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桑靈擡眸便與宋言亦目中濃烈的關切之意相撞。
明明是她撞得他…
“有點。”腦袋磕着硬物,不痛才是假的。
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聲響起,卵青色的衣袖自桑靈眼邊拂過,宋言亦骨節分明的長指欲要撫觸她的發頂,猶豫再三後終是無措地放下。
他願貼近,卻怕她不願。
“勿要靠近,此蛇日常以毒物飼養,頗為危險。”他所有的擔憂關切,最後化為輕柔的囑咐。
“你怎會如此了解?”桑靈娥眉輕蹙,目中皆是疑惑。
“十二歲那年,我落入羌無鬼王堆。鬼主癡迷巫蠱之術,之于他,我們便如這些圈養在匣中的蟲蛇一般。”
宋言亦眸色頗淡,說得雲淡風輕。桑靈卻滞愣在地,原來家破族亡後的那些年,他承受得不止是鞭笞毒打而已。
書中短短幾段的叙述,根本道不盡他曾受過的苦楚。那位清冷孤僻的少年,一生皆是凄苦與求而不得。
思及此,桑靈心中悶悶的,加緊在密室中尋找解蠱之法。她翻找好一陣,才想起那日瞧見的漆木紅匣。
屋中物件衆多,唯獨漆木紅匣上了鎖,其内定為貴重之物。
自靠牆矮櫃尋得紅匣子,桑靈捯饬許久,想了各種辦法均未解開。
“靈兒,我來。”
她依着宋言亦之言将匣子置于矮櫃之上,雲曦劍一出鞘銅鎖便一分為二。
……
她方才就不該白費力氣,手都拽痛了。
紅匣之内是八本兩指厚的書冊,籍冊保存完好無絲毫卷邊亦無褶皺。桑靈小心翼翼拿出,分與宋言亦和楚宣。
書中所記果然是各種蠱術的解蠱之法,三人對視一眼,迅速開始翻閱。
“妄思蠱…”瞧見這三個字,楚宣眉間迅速攀上喜悅,“這本書上有妄思蠱的解法。”
聞言,桑靈與宋言亦迅速圍攏,同楚宣一起研究起書中所記。
“為何所困,用何解之,再以鳳鳥血印封蠱于眉端。”
此句過于抽象,三人眨巴眨巴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默契地同時低首,果斷往後翻。
然而,其後一片空白,再無筆墨…
“用鳳鳥血印将毒蠱封于眉間,這個尚可理解。但‘為何所困,用何解之’作何解釋?”
楚宣眉間緊鎖成一團,苦思不得解。
“為何所困,用何解之…”桑靈口中不斷呢喃,小步踱來踱去,未及半刻,眸中劃過一絲光亮。
妄思蠱以幽蘭香做底,用珈藍曲做引,可使中蠱者意識昏沉,将施蠱之人看作最為思念之人,故名妄思。
那…
“宋言亦,那日你為唐霜霜折花舞劍,是将她看作了誰?”
換言之,他所思所念之人為誰?
聞言,宋言亦頃刻愣住,無措地瞧向桑靈,嗫嗫嚅嚅許久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
“宋言亦?”她好奇望去,身側之人迅速别過臉,不許她瞧。
他面部與耳根浮上一片可疑的彤紅,桑靈心中的疑惑更重,“宋言亦,你怎麼了?”
她擔憂着湊近,宋言亦卻連忙後退,低垂着頭怎麼都不敢與她對視,薄唇緊抿一聲不吭。
“你到底怎麼了?”
在她好奇目光的打量下,他面上的羞怯更甚,耳廓绯紅一片,随口編排,
“靈兒,我…我那幾日腦中昏沉,不記得了。”
桑靈将信将疑,将眼前人瞧了許久,思及他中蠱時的混沌樣子,忘記也極有可能。于是不再勉強,柔下聲循循善誘,
“宋言亦,會不會是娘親?”
她記得,那日在錢府問他為何總盯着唐姑娘瞧,他曾說過唐霜霜同阿母一般,喜愛穿月白衣袍。
“靈兒,我…”
宋言亦猛得擡首,澄澈純粹的目光全部傾注在她身上,他終于鼓足勇氣說出心中所想,卻在聽清楚她所言後,一瞬間洩了氣,迷茫地點了點頭。
“是…是阿母。”
桑靈輕歎一聲,目中染上憐憫。娘親是宋言亦悲苦凄涼的一生中,唯一真心實意給過他溫暖之人,他定日思夜想。
“書中所記,應是以中蠱者所思之人的鮮血,畫鳳鳥印于眉間,才能封印住妄思蠱毒。”
為何所困,用何解之。宋言亦思念娘親,則需她的鮮血救他。但宋母已故多年……
桑靈滿面愁容,目中黯淡無光。楚宣卻心情大好,心似明鏡地走至宋言亦身旁,俯在耳側低聲揶揄,
“宋言亦,誰會大清早不睡覺,跑去崖邊為娘親舞劍啊?”
冷若寒刀的銳利目光随即襲來,楚宣頓覺周遭凜若寒霜,識趣地退至桑靈身後。但他唇角嘲弄的笑意,許久未散去,氣得宋言亦握着雲曦劍的手,緊了又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