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師尊——”顔甯眼神期待。

“别多問。”沈懷慈看着他：“那件事要辛苦你了，路上小心。”

期望化作失望，顔甯咬着唇瞪了眼葉喬，氣洶洶沖回了柴房。

這時，沈家夫婦也起來了，恰好碰上院中三人和剛做完早飯從廚房出來的春枝，沈夫人似乎很喜歡這個單純開朗的農家姑娘，拉着她招呼大家一起，葉喬急着找燭龍，得知燭龍帶着淵仲一大早就溜出去，婉拒後就去抓自己這兩個不省心的祖宗，沈懷慈剛想跟上，沈夫人道：“羲兒，你去哪裡？昨夜本想拉你說說話，你說有事便罷了，現在呢，現在可以麼？”

“我——”

“師尊，我去看着師妹。”楚律道。

“别别别，還是我倆去吧。”雲皎皎一邊穿鞋子一邊跳出房門，“春枝姑娘，燭龍去哪兒了？”

“他們吃完了飯說要消消食，往那邊去了。”春枝呆呆地擡起手，視線下意識移到沈懷慈身上，後者一直看着幾人離開的方向，沒移開目光。

雲皎皎一趕到地方就瞧見人龍搏鬥激烈的場面。

說激烈倒也有些誇張了，隻見這一人一龍在地上翻滾着，淵仲躲在一邊哈哈大笑，一不留神，被燭龍粗壯的尾巴拍了出去，撞到樹上，像灘爛泥般跌落，半天翻不來身子，四爪虛虛踹着空氣。葉喬抱住龍頭不撒手：“給我三根嘛，就三根！一下就好了，不痛的！”

燭龍長身扭來扭去，死活不從：“你個臭丫頭到底要幹嘛，放開放開，知道我的龍須多難長麼，百年才得一寸，能養這麼好花了我多大功夫，萬年的光陰被你說拔就拔，想得美！”

“又不是拔了就不長，說不定剩下的長得還更快些呢！你别扭了我要拿不準力道，待會揪下來一大把你别怪我！”

“你個吃裡扒外的臭丫頭，力氣專來對付自己人了！”燭龍瘋狂扭動，葉喬隻能死死抱住它的頭，忽然，它覺得脖子暖暖的，濕濕的，反應過來：“臭丫頭你可不許流口水染髒了我的鬣毛啊！”它扭過頭，瞧見一張梨花帶雨的臉。

“你哭什麼！”燭龍氣不打一出來：“這麼大的人了還哭，我還想哭呢！”

“我就哭！母親不在你就不疼我了，我為什麼不可以哭！”葉喬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喊得比他還兇還大聲：“說好了我要什麼你都給我的，你騙人！”

數千年前的混世魔王再度出現，燭龍看着她水汪汪，亮晶晶的眼，腦中不由想起她小時候玉雪可愛，像個糯米糍團般的樣子，心不由得軟了，龍爪溫柔地擦着她的臉，燭龍煩躁地說：“好了好了，我給我給，我給還不成麼小祖宗。”

話音剛落，葉喬立馬收了哭相，快而準地揪下三根龍須丢給雲皎皎：“速度快點啊。”

雲皎皎給她比了個拇指，在燭龍暴起之前拉着墨言趕忙溜了。

“你們，你們居然耍我！”燭龍炸了，葉喬忙笑嘻嘻地抱住他，“哎呀，不要生氣嘛，生氣會變老的。燭龍伯伯，人家最愛你啦！”

她甜言蜜語不要錢灑了出來，燭龍氣道：“你個黑心的臭丫頭，放開我，我要回昆侖，我要回昆侖！”

“會放你回去的，馬上快過年了，到時候會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吃完再走嘛。”葉喬哄了他幾句，見淵仲那呆狗被撞暈了，還在虛虛刨地呢，搖了搖頭，順手揪起它的後勁肉一起往回走，路上她問了這一路發生的事，得知沈懷慈去過昆侖，她道：“他的記憶，是你恢複的？”

“是你封印的那個盒子被隻蠢狗刨出來了。”燭龍不屑道：“說巧也真巧，你怎麼就埋在那顆玉蘭樹下了呢。”

“那他，也知道自己上一世是怎麼死的了？”葉喬有些心酸，風慈死得慘烈，那場景她至今不敢随便回憶。

“他沒喝孟婆湯，要恢複自然是一起恢複的了。”燭龍趴在她胸前：“你還真是個傻子，為了他剖心。若沒有重傷，巫司岐也沒那麼容易得手。”

“我有什麼辦法，他可憐，另一朵花也無辜。”葉喬慢慢地走着：“為了我自己的執念犧牲一個已經具備意識的靈魂，我下不了手。”

“說到底也是閻王那老頭可恨，若他給出養魂池，倒也沒後面一場是非了。”

“造化弄人，由不得自己作主。若是命運都能由自己作主，也沒那麼多人想回到過去了。”

葉喬停住腳步，伸出手，有些驚喜：“下雪了。”

一片片輕柔的雪花從蒼茫的天際落下，落在她掌心，瞬間又被體溫融化，在清奚峰的那幾年，山上很少下雪，隻在随無慮大師行走的時候遇到過，她想起了這位與自己關系匪淺的老人家，沒想到三十年前随口一句囑托，竟然讓他記到了現在。

若沒有自己，當年他就死在魔修手中，若沒有他，那時隻怕她也會死在沈懷慈手中。人與人的機緣就是如此奇妙，隔了數十年的光陰，自己的善心化作了自己的救贖。

“也不知，無慮大師怎麼樣了。”她望着天空，輕聲長歎。

“到時候，我們可以去看看他。”清朗極冷，碎珠濺玉般的嗓音響起，她側過頭，竹骨傘下一雙傲然的鳳眼正靜靜凝視着她。

“你怎麼來了？”

“怕有些人迷路亂跑到其他地方，所以出來找了。”沈懷慈站在飛雪之中，風飄起他的衣袂，長發在風中飛舞，宛若神仙中人，神仙瞥了眼她懷中的淵仲和燭龍，伸出手：“可以回家了麼？”

葉喬看着那隻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的手，笑了，她躲進傘下與這個人并肩而立，牽上他的手道：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