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她走下馬車,扶他起來還低低地說一句:“你有地方可以去麼?”
他可以抛棄這一切,重新開始,可是她怎麼辦呢。
他那個時候已經知道周渡,她身邊的那個世家公子是天生仙體,知道穆家小姐這幾日很不高興,然而他什麼都不能做。
裘刀忽然有種感覺:這個時候即使是有人告訴寒燼可以為穆輕衣去死,他也會毫不猶豫去的。
悲哀的是他好不容易離開了那個魔窟,再回去時還是隻能靠自己被穆家培養出來的藥人體質起效,藥人從出生起開始灌藥,活到現在的不過萬分之一。
寒燼閉上眼睛:“夫人告訴我,小姐身體虛弱,如果不去投奔仙門,不知能否活過二十歲,她還告訴我,隻要我留在穆家,不論如何她也會讓小姐留下我。”
裘刀死死地握着刀:“你就這麼信了?”
寒燼:“穆家并沒有違背承諾。”
裘刀咬牙:“可是這是他們在做局騙你!這是穆輕衣的父母在為她謀算,如果他們真的想要放過你們,為什麼會将你是藥人的事告訴你,為什麼會讓體弱的穆輕衣在那天經過落雪的街道,又為什麼會讓你們三人遍尋都找不到一口薄棺!
你母親和姐姐之死或許不是他們所為,可是他們一定在其中推波助瀾,你到了萬象門這麼多年,難道還看不清嗎!他們就是有意想用恩情将你捆綁在穆家,和萬象門這艘船上,隻要穆輕衣不死——”
“隻要穆輕衣不死,”寒燼輕輕地接話,他似乎是望着遠處看了很久,然後才說:“我也不算沒能為她做什麼。”
“裘道友,你不明白。”
寒燼表情很平靜:“修仙者歲月漫長,我不需要這麼漫長的歲月,我隻是想。”
他慢慢停下來,才開口:“我隻是想看着當年的穆輕衣長大,讓她活過二十光景。”
讓他能實現當年那個少年很樸素的願望。
他甚至笑了,很淡的:“你說得對,穆家算計我,算計我的母親和姐姐,讓我從出生起便背負這樣的命運。”
可是怎麼辦呢。
“從又踏進穆家大門那一刻起,就自己選擇了走上這條路。”
出生起成為藥人是穆家逼着他做,可是之後幾年甚至十幾年的藥人,是他心甘情願為穆輕衣做的。
裘刀咬緊牙關:“你就從來沒有問過,她憑什麼這樣對你?”
即便隻是一個下人,即便她冷心冷清,可是有一個人為你這樣,你也不該視若無睹十數年,也從來沒有問過,寒燼想不想活。
他有沒有怨恨過,她的父母做下的孽,憑什麼寒燼不僅不能要求穆輕衣還,還要重新回報在穆輕衣身上。
他不該注定是個藥人!他隻是一個普通人而已。
寒燼似乎是被這個問題問住了,又似乎真的從來沒有考慮過,但他這樣已是默認了,是他自己選的。
裘刀卻緊緊地握着刀,扭頭不再看寒燼,反而操控飛舟轉頭,厲聲:
“我們回萬象門,去問穆輕衣,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父母做了什麼,又沒有那哪一刻考慮過,怕過,她身邊的人,都像師兄這樣,為她而死,離她而去——”
“裘道友。”寒燼忽然站起身,他似乎也不習慣這樣威懾人,僅有的幾次橫眉冷對,也是因為他們冒犯了穆輕衣。
這次也是如此。
他沉默片刻:“上一輩的恩怨,就讓他們在上一輩了結吧。”
裘刀側過身去看他:“如果能在上一輩了結,你就不會繼續做她的藥人了。”
寒燼盯着他,忽然掌心向上,手中出現一把通體瑩白,寒氣四溢的寶劍。然後,寶劍抵在裘刀脖頸前。
裘刀已經看穿寒燼不是喜歡打打殺殺之人,他個性甚至極為溫和,可是隻是因為他要去問上穆輕衣一問,他就祭出了這把劍,指着他,還說:
“若我有一日死于非命,我也希望師妹不要從任何人那裡知道,我是為她而死。”
“裘道友,就讓師妹按照我的心願好好活下去,就隻答應我這一件事,不好麼?我并未要挾過你們什麼。”
他靜靜地看着他們:“這是我唯一的請求。”
裘刀心裡發寒,聲音更厲:“即便和師兄一樣,即使死在她手下,也看不到她背負任何罵名,為他傷心半刻嗎!”
寒燼看着他,忽而輕聲:“就如周渡一般。”
我心如此。不曾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