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刀垂下視線。
“他早已一樣,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想到要為穆輕衣去冒險嘗試那一功法。”
邪修功法的确極為可怖。
可是除卻那一村無辜之外,師兄并沒有傷害旁人,就連那個村子衆人的消失都是漏洞百出,滿是古怪。
裘刀早就懷疑這件事另有隐情,他隻是不确定和穆輕衣有沒有關系而已。
可是見到寒燼之後,他明白了,穆輕衣根本不會是暗中毒害師兄逼迫師兄為自己嘗試功法的人,她根本什麼都不在乎。
師兄不在乎。
被她救下,同樣追随她到萬象門來的寒燼也同樣不在乎。
寒燼:“這也不過是你的一面之詞。”
裘刀嘴角微扯,閉上眼,說得卻是:“是啊,即使我們再怎麼為師兄平反,他也已經死了,但是寒燼,你還有機會。她根本不需要你為她付出,即使是這樣,你也還是要一條路走到黑,甯願死得不明不白,也不願為自己活一次麼?”
寒燼還是那句話:“為她活着,便是為我自己活着。”
他們到了當日之地。
裘刀這才開口:“師兄死前,我也曾經想問,師兄是否也這麼想。”
所以師兄貴為宗門魁首,中了劇毒蠱,卻不願意告訴任何人,也不願意對任何人解釋,他不是堕入魔道,隻是無法解蠱。
師兄也不願意自己為禍人間,才選擇自白于山門前,卻等來了為民除害的穆輕衣。他想到過麼?
“他隻是想回去看她一眼,最後卻在她走下山門後,親手送了她一件功德。”
裘刀知道問寒燼問不出來,可還是想問:
“若是你,心悅一人,從入門起便處處護着她希望她能順遂安樂,有朝一日卻身中劇毒,你會無聲無息自我了斷,還是頂着蠱發作的錐心劇痛,走到宗門前送她一條命?”
寒燼沉默着。
裘刀什麼都不會做,既然他快死了,何必讓她為他傷懷。除非他知道。
裘刀表情是冷淡的,可是捏緊的手指分明洩露了無窮的怒火,聲音反而輕了:
“他知道,穆輕衣是不會在乎他死了沒死的,可是她需要這個功德,她想要坐穩少宗主這個位置。”
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隻是那笑卻是飽含嘲諷:“她真的不知道嗎?她每件事都知道,可她都做得非常好,不幹涉宗門讓你試藥,也不聽他說更多,隻是看他站在那,便敢用築基修為殺了他。”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穆輕衣,她怎麼敢說師兄之死與她無關?
她怎麼敢說,師兄那一日打上山門,不是為了送死。她明明都曉得。
寒燼不說話了。
裘刀:“她根本不值得。”
飛舟降落。
寒燼落在後面,還不知道裘刀一定要自己來幹什麼,但是沒過多久,裘刀就請他把移形換影的功法,注入那法器當中,寒燼一頓,依言照做,果然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形。
這法器竟然有類似留影石的功效。
他們隻能看見當時的周渡打傷人之後垂眸思考一瞬,留下傷藥然後迅速離開。
在林中穿行過程中,他忽地踉跄一下,捂住胸口,随後口吐鮮血,然後就是蠱毒發作,令他十分虛弱,踉跄幾步,幾乎半跪下來。
周渡隻能倚靠着樹坐下,期間水鏡還閃爍起來,可周渡隻是看了一眼,還是閉眼,收回了水鏡。
似乎誰說了句什麼。他們都猜到是穆輕衣傳音,該是讓師兄回去。
周渡隻是輕聲:“罷了,我不想吓到你。”
穆輕衣沉默了很久,忽然又說:“你不要回來。”
她的聲音很模糊,聽不出其中情緒:“回來,也隻能讓我殺了你。”
周渡似乎是看着樹葉縫隙漏下來的陽光,靜靜的。
她這樣威脅他,告訴他,他也沒有任何神情波動,隻是過了許久,大概是蟬鳴驚動,他說:“這樣也好。”
他的聲音如此平和,讓人幾乎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想象出他神情是如何像往日般溫煦,平靜。
“我本也希望,是你親手殺我。”
穆輕衣沒有回音了,可是周渡卻扶着樹幹站了起來,身邊浮着水鏡,想着要不要聯系其他人,可是最後他也隻是把水鏡收了起來。
然後回手封住了自己的幾個穴位,讓自己不至于因為強行運轉靈氣而爆體而亡,最後招來自己的本命劍。
主人有危險,寶劍一直震動着不肯讓他上去,可是他隻是說了一句:“我會将你交給輕衣。”
寶劍便停下了,好像知道主人的心思。
然後幻象就結束了。萬起眼眶通紅地一拳砸在樹上,師兄沒有料到穆輕衣是個騙子,穆輕衣根本沒有管他的滄海。
她殺了他,任他的劍丢在地上,然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隻是騙他而已。從頭到尾,她都不曾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