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依下意識撫了撫仍舊滾熱的胸口,雖然自己已經覺醒了魔法天賦,但在北都完成重建前,她的确也沒有地方去了。
爸爸、媽媽、姐姐……她知道,自己必須堅強。這種時候,隻有堅強,才能讓她走好之後的每一步,好好活下去,走上自己想走的那條路。
所以——
“爸爸、媽媽,尤安娜姐姐,”最後看一眼家人的睡顔,唇角扯開一道天真美好的弧度,“再見。”
尤依拿着尤安娜的魔杖,跌跌撞撞追上領邦軍士兵。
她忽然發現,那在耳邊吟笑的欺詐魔王就好似突然斷掉似的,半晌沒有再說話。
也許是聽到了來自她内心深處的意識聲音:【我不會成為魔王的信徒。】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若是真的拿到魔王的力量,那麼,代價是什麼呢?
但在一個小時後,尤依抵達馬場時,欺詐魔王的聲音再度在耳畔浮現。
【不着急,我們慢慢玩。你會知道,擁有強大的力量究竟意味着什麼。】
尤依不禁打了個寒戰,明明是盛夏的天氣,她卻從裡到外都涼透了。
沒有人比她處境更糟糕了吧,失去家園,失去親人,偏偏在這個時候又被強大的惡魔纏上。她就像是挂在懸崖邊上的人,用牙齒咬着峭壁上的一根樹枝,以此支撐随時可能要跌下去的身體。
但即便是這樣,她也不會認輸的,不論是向帝國的政治體制,還是向法爾奈絲、向塔羅,亦或是向命運。
這家馬場在北都的郊外,因為距離市中心遠,才沒有被神罰波及。
馬場是由領主府開辦的,專程為貴族階級馴養馬匹。整個北都上至領主佩拉,下至騎士和小貴族們,都可以來這裡騎馬娛樂,享受生活。
尤依是和數十個孩子一起來的,大家都和尤依一樣,在神罰中成為孤兒,又沒什麼戰鬥力,就隻能被送來這裡,靠繁重的勞動換取一天的食物。對此,尤依沒有怨言,甚至隐隐有感謝,至少,佩拉給了孩子們一條活路。
在北都的一切複原之前,尤依會耐心待在這裡。
活下去,先活下去。
就這樣,尤依每天老實刷馬,在其他人的眼裡,她似乎是極安靜的那個,不和人交流,隻沉浸在工作裡。并且,明明大家都是失去親人的可憐孩子,卻很少見到她流淚,更多的是一種倔強的沉默。
而每天晚上下班,别的孩子都睡下了,尤依卻一個人在開闊的草場上,持着尤安娜的魔杖,努力凝聚出真正的魔法。
心中也一直恐懼着像是定時炸彈一般挂在她頭上的欺詐魔王,不知道它什麼時候又會跳出來,更怕它直接在自己身上用魔法。
心中越是恐懼,越急着凝聚出真正的魔法,尤依一夜一夜的幾乎不怎麼休息,手心的皮膚都被魔杖磨破了。
可一星期過去了,她取得的成果隻是能變出小小的一顆火星,像是螢火蟲一樣小,掙紮不了十幾秒鐘,就消散于夜空下。
尤依不放棄,她想,自己能做到的。姐姐曾走過的魔法之路,她一定也可以。
“你叫尤依,是姓沙藍戴爾嗎?”
這日,孩子們死去的家人被統一安葬進馬場附近的墓園,當親眼看着家人下葬,大家流着淚回去的路上,有個少年走到尤依的身側,問她這句話。
尤依用手指抹掉眼角的淚水,撐着雙紅紅的眼睛,看向這個小少年。他是在尤依之後第二批被送來的孤兒之一,尤依記得他叫約翰。他來馬場時,馬場管理員組織了簡單的互相介紹,孤兒們互通了各自的名字。但尤依并沒有告訴約翰自己的姓氏,約翰怎麼知道?
“你知道我姓沙藍戴爾?”
約翰道:“我就說嘛,覺得你和尤安娜·沙藍戴爾長得很像。”
尤依瞳孔微微一縮,“你認識我姐姐嗎?”
“原來尤安娜·沙藍戴爾是你姐姐,神罰降臨的時候,我就坐在聖菲斯魔法學校的看台上。”約翰道,“我哥哥在和你姐姐對決,争奪第一名。”
“你哥哥呢?”尤依問。剛剛下葬的人裡,她記得沒有約翰的親人。
“我哥哥暫時住在舅舅家,舅舅家沒有損毀。等聖菲斯魔法學校重建,我哥哥就繼續回去上學了。他們暫時顧不上我,就讓我到馬場先湊合幾天。”
尤依眼中黯淡一下,心狠狠地就是一陣痛楚。
約翰的哥哥從決鬥場上活了下來,約翰從看台上活了下來。
尤安娜姐姐卻沒有從決鬥場上存活,爸爸媽媽也死在了看台上。
約翰的家庭隻是遭受不便,她的家庭已經沒有了。
約翰又道:“你也别太難過,我舅舅說佩拉領主這人不錯的。你就安心留在馬場刷馬,馬場會給你提供食宿,餓不死你的。為帝國做貢獻,換得自己的生存,這對你這種低賤的平民來說,可是莫大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