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了及川徹失去了右腿,而我現在卻有點開始後悔了。
我忽然沒法原諒這樣的自己。
“我就是站不起來,我的右腿很疼,每次站起來腳底都像踩着釘子,每走一步就是在釘子上走,你能想象嗎……”我似乎哭了,我總是這麼不争氣,“你能想象嗎……”
我揮開了那顆排球。我看着排球骨碌碌的滾了好遠。
那顆大概是影山很珍惜的排球,我看他好好放在包裡,剛才我甩開排球的時候,我知道那觸感。
像是排球的每個顆粒縫隙,都被好好的擦過。
我幾乎能夠想象,面前這個不愛跟别人交際的男生,别人口中的“臉兇惡的能把人吓跑”的小男孩,是怎麼珍而甚之的用幹淨的抹布擦拭着這顆排球。
但那顆排球卻被我拍開到了泥土裡,那是一片待修繕的土地,施工中的水泥黏答答的,我看見那幹淨的排球變得灰頭土臉。
我卻有些快意,我哭了,我也想要這個後輩也哭鼻子。
但是影山沒有。他隻是低着頭,像是沒被影響的那樣跑去撿起那顆排球,我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一根筋的男生居然用幹淨的袖子去擦那顆排球。
我這裡有紙。我的話停在嘴巴裡,我扁扁嘴巴,扭過頭去不看他。
“……我爺爺去世了。”
我哼了一聲,默默把眼淚擦掉。我才不會對你心軟呢。
“之前,一直在庭院裡練習來着,練排球的時候很開心,好像,所有煩惱都沒有了,”有人低聲說,他仍然在固執的擦着排球,“最開始是姐姐,但是過了一段時間,姐姐為了留頭發,選擇不打排球了。”
我撇着嘴,用手指繞着黑長的頭發。小聲嘟囔:這不是很正常嘛,我也覺得長頭發好看。
“然後換成爺爺陪我練習,放學後參加完部活,我們就在庭院裡練習,隻是這一次沒有姐姐了,但和爺爺打排球也很開心,大概因為爺爺是教練的關系吧,我總是赢不過他,所以總是讓他再來一次,再來一次……”
攤上你這個孫子你爺爺可怪辛苦的。我偷偷想。卻沒有打斷。
大概是因為影山的語氣太平靜了,平靜的莫名都讓我有些難受。
“那時爺爺總會答應我,從小就是這樣,爺爺會耐心的聽我說話,隻要是合理的要求他都會滿足我,尤其在打排球這件事上。但是有一天,爺爺卻突然說,他想休息一會。”
“他看着我的臉,笑着說他隻想休息一小會,于是我就那樣等着他,等他再陪我一起再庭院裡練習,”影山輕聲說,他把那顆球舉起來,“但是他住院了,住了很久,然後昨天去世了。”
“給我抛球吧,小美前輩。”
我瞪大眼睛,影山卻已經把那顆球珍重的放在我手裡,這一次我沒有甩開。而是瞪着排球那光潔的表面。
真的好幹淨,取而代之的是某人滿是泥濘的袖口。
想着,我稍稍用力,把排球朝影山的方向抛過去。他反應很快,雙臂并攏随之躍起,幾乎是淩厲的速度接到那顆球,然後輕柔的力氣墊向我。
我幾乎不用滑動輪椅,就接住了那顆球。
我又抛向他,這回沒有以他的臉為目标了。影山再次接住,又抛向我。
“……”我發怔的看着手中的球。
除了複健之外,還能以這種方式運動嗎。久違出汗的感覺十分不錯,我抓着球,姿勢不太标準的抛向他。
“小美前輩,撥球的一瞬試試用指尖碰球,而不光是用手掌的力量去推。”
“我能給你抛球就不錯了好嗎,”我瞪着他,“不要得寸進尺。”
直到最後我出了好多汗,才叫停。但影山卻像沒事人一樣拖着球,看上去有些意猶未盡。
我發現他臉色似乎好一點了,我想我的也是。
“你的爺爺……”我小聲說,“真的去世了。”
“嗯。”
“對不起。”
“……”
“我是指,”我臉紅了紅,咬着嘴巴,“把有紀念意義的球扔到水泥裡面的事情。”
“這顆是練習用的,”影山面色沒什麼變化,“之前和爺爺、姐姐他們玩的那顆球,表面早就磨損的不成樣子了……後來不知道放到哪裡去了。”
我不敢置信,指着那顆被他仍抱在懷中的排球,“那你剛剛還,還那麼認真的擦這顆球!”
影山同樣認真的看着我,黑眸中卻像閃爍着不解,“因為是從學校體育借來的,登記過,是要還的啊。”
我隻感覺所有感情迅速回落。
隻剩下出汗粘連衣服的糟糕觸感,我準備掉頭就走。卻聽見影山喊住了我。“小美前輩。”
我沒有回頭。于是影山繞過來,微微彎下腰,低頭認真的看我。完全不像剛才的嚣張又執拗,這個後輩在仔細觑着我的表情,像是我隻要露出一點不悅,就馬上會刺傷他。
“對不起,”他居然在跟我道歉,雙手在褲縫旁繃得死緊,“我……任性了一次。”
“還對前輩說了那樣的話,對不起。”
我在心裡哼了一聲,堵塞的心情卻莫名又通暢了。
“我隻是覺得,好像隻有看着球,抛在空中,接住,然後抛走……隻要重複這個過程,好像心就會平靜下來,剩下的隻有對排球的專注。”
“所以小美前輩,”而此刻,他專注的問我,“你有開心一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