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居然猶豫了。
立刻被對方捕捉到,小萌老師揚起臉看我,哼哼了兩聲,“難道被我說中了,因為某些原因,實際上小美你不想站起來走嘛!”
“我隻是……”我狼狽的垂下眼,我抓緊手裡的被單,“我不相信你。”
“哼哼,那老師就不得不露兩手了!”
隻見小萌老師撸起袖子,兩雙嫩如蔥的小手就露出來。她不顧形象的蹲在我的腿前,但這不是重點,我怔愣的看着她的頭頂,發縫梳的一絲不苟,我還聞到那股淡淡的柑橘香水味。
“老,老師……”
她一邊發出疑問聲,手上動作卻沒停。小小的個子卻爆發出強大的爆發力,我的腿很痛,似乎從腳腕開始有一股熱流而上。我情不自禁活動了一下腳趾。又恍然意識到什麼。
“小萌老師,”我說,“你的衣服髒了……”
她幹淨的白大褂此時已經因為蹲下的動作,鋪在地上。小萌老師額角開始泛着汗水,但她隻擡手擦掉,然後聚精會神的在我右腿上按摩起來,像是在找穴位。
這點小事不要緊的,因為我是老師嘛。她笑着說。
我當然沒有忘記她老師的身份,我是說……從沒有成年人這麼對我。甚至在醫院,藤原護士也隻是在我趴在床上時,稍微彎腰而已。第一次以俯視的角度看别人忙前忙後,我臉刷的紅了。
“小萌老師,不用這樣的……”
“啊,腿不要亂動啦,”小萌老師邊按摩,似乎抓不住我想要往回收的腿,她仰起頭沖旁邊,“牛島同學,你也來幫下忙。”
“什,什麼……”
而牛島若利正從窗外收回視線,他的視線落在我被揉捏的腿上,我一下子僵直了,連腳尖都繃的緊緊的。脖子更是僵的厲害,就像僵硬的鹌鹑,我隻聽小萌老師在笑。
“第一次看到呢,有女孩子這麼抗拒牛島同學呢。”
“原來白鳥澤一年級的明星選手也會被讨厭啊。”
“……”我和牛島都沉默着。
我默默看了眼牛島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他居然搬了張椅子坐下,又給小萌老師身下塞了張椅子——矮腿小凳後者坐着剛好,但牛島若利的腿卻完全伸展不開了,我看見他的腿屈在椅子前,似乎怎麼放都不舒服。
“……”我收回視線。試圖隻專注于右腿。
“若利,可以坐到床上去哦。”
我又僵硬了,我不動聲色的把被子往旁邊推推,試圖占據更多位置。而顯然被牛島收入眼底,他淡淡道:“不用了,小萌老師,我坐這裡就好。”
算你識相啦。我默默想。
大概半個小時後,我隻感覺被揉按的腿部像是被喚醒了,血開始重新流動充盈,我剛碰到地面,腳尖被冰涼的地面冰了個哆嗦。而旁邊,那雙手已經把我的運動鞋推了過來。
小萌老師出去換衣服,此刻醫務室裡就剩我們兩個人。
我看着運動鞋上搭着的粉兔子襪子,那兔子毛茸茸的很卡通,兔子牙呲的很開心。我沒想到會脫鞋……我飛快接過,面不改色的穿上襪子,又飛速把腳塞進鞋子,我鞋尖剛觸碰到地面,栽倒的陰影卻又襲上心頭。
我遲疑了,我隻好把腳放平在地面上,為了掩飾,我對牛島若利冷硬道。
“不要亂碰我的東西,”我說,“我們又不熟。”
他卻像根本沒收到影響,放下随手翻看的醫療急救手冊,他說,“那個襪子……”
“是我買的,”我闆着臉,“怎麼啦。”
“我家除了小兔子的,還有小熊的,小貓的,長頸鹿的……你有意見嘛!”
“哦,”牛島若利點點頭,他又撿起了那本醫療手冊,“我還以為,連這種生活用品,你也會拜托及川他們去買。”
“看起來也是及川的品味。”
你一句話罵兩個人是吧!
“小及他又不是我爸爸媽媽,給女孩子買貼身用品的,太過分了……”我說,聲音低落下來,“你怎麼能說這種話……”
“嗯。”
我不動聲色的抹掉眼角金豆子。
真奇怪,他像是對我免疫了。明明剛才還滿腹愠怒的樣子,此時,牛島坐在窗邊翻着手冊,那平淡的樣子别提多氣人了。而我也注意到,那輛巴士已經開始點火,發出燥轟轟的聲音。
“啊,車開走了……”我瞪大了眼睛。
沒等我嗎,就那麼開走了。
“如果現在給及川打電話,應該還來得及。”牛島若利的聲音像極了拱火。
“巴士沒等我什麼的,我完全不在意呢,”我說,“我會打車回去,我有錢。”
“不如趁現在下來走走,”他放下書,這時,牛島似乎才正兒八經的看了我一眼,“小萌老師的按摩應該有一定效果了吧,為什麼不試試?”
“然後讓你看笑話?”我脫口而出。
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低哼了一聲。似乎用舌頭抵了下上牙膛,牛島若利突然站起身,他抽開凳子推到一旁,居然朝我走來,我隻得抓緊皺巴巴的衣領,我警惕的看他。
“我在你心裡,就是那種角色嗎?”
“……”我沒想到左側的床榻卻突然凹陷了一片,我感覺熱源在左邊。明明胳膊和腿都沒有碰觸,但餘光卻看見,床沿變的兩個人,自己過于白皙的腿和旁邊男生小麥色的皮膚對比。
偏偏還帶着無法忽視的熱度。
“不是帶你過來醫務室了嗎,也在體育館把你扶起來了,”牛島若利說,那低沉的聲音居然放輕了。不如說,從剛才,他動作就變得輕緩,“試試吧。”
“……”我側頭,牛島并沒有看我。
他隻是盯着自己的手,我看見那雙手上有白色的破皮,像是剛才跟排球劇烈摩擦接觸,留下的痕迹。
而像這樣的痕迹,還有很多。
我剛想再看,牛島卻不在意的合起手掌,他視線隻看着下方,突然道。
“我現在坐在這,你應該無法忍受吧。”
“那就站起來試試看。”
“啊,”小萌老師恰好推門,她換了件連衣裙,外面依舊穿着白大褂,我看見她白大褂上有汗濕的痕迹,濕法也黏在額頭——我有些愧疚,但這不是重點。
我剛沿着床邊走了幾步,在牛島那逼死人的視線中,我卻隻覺得右腿輕盈了不少,我朝着前方,卻像在逼近的死線。
現在極限是十五步。
在醫院的複健室,走到十五步,我永遠會狼狽的跌倒。
但是這次,我似乎還能繼續向前,我攥緊拳頭,我隻盯着前方,疼痛被我強按而下,而且似乎并沒有那麼痛。
十六、十七……腳掌接觸地面的感覺太好,我幾乎有點飄飄然,像是被填滿了。我在跌跌撞撞的在床邊走着,臉上的笑容幾乎克制不住,我數到最後居然數亂了多少步,直到小萌推門而入,我下意識伸手,拽住旁邊人的手臂。
身體已經控制不住跌向對方,我幾乎能感受到那強硬的胸膛,牛島的臉越來越近,我才注意到他眉頭擰的越來越緊……然後我就被輕輕推了一下,我在床上摔了個四仰八叉,而牛島若利則後撤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