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陪我去望舒客棧的還是行允。
傻小子就算被爹警告了也依舊樂呵呵地往我跟前湊,絲毫不在意我爺爺奶奶露骨到恨不得活吞了他的眼神,一個勁地圍着我喊“缈缈”。
行允對我說:“缈缈,我給你準備了禮物,等去完望舒客棧,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我眨眨眼,問:“新年禮物嗎?怎麼今年突然想送了,我沒準備回禮呀。”
但行允卻說:“不是,是補給你的生日禮物。我和賽諾哥有書信交流,是他告訴我你生日的。”
說着,他又忍不住抱怨:“缈缈真是的,什麼都不告訴我,連生日我都要從别人口中知道,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好了?”
我忍不住笑了:“須彌和璃月相差那麼遠,想禮物又是個很費心思的事情,你送我一次生日禮物都得勞神費力,要我說的話,你給我一句生日快樂我就很滿意了。”
養尊處優的飛雲商會大公子自然不贊同我的說法,他生日的時候收到的禮物能堆積成山,哪裡能接受隻給我一句生日祝福。
行允說:“你放心,我給你的禮物絕對是最貴的,最好的,誰都比不上的!”
那可是他連夜換的禮物方案,連他爹都瞞着呢。
我狐疑,滿腦子都是行允小時候的闖的各種禍,猶豫半天還是決定給他個面子:“那好吧……不過,要是太昂貴的話,我可給不起回禮哦。”
我思索再三,把自己的現狀和他簡單說了一下,隐瞞了一些細節:“我現在在須彌的時候沒在家裡住了,這是瞞着我爹的,所以他沒給我額外的零用。不過我有一些積蓄和獎金,維持日常生活倒是沒問題,但可能沒那麼多餘錢……”
結果我話還沒說完,行允就生氣了。
他張口又閉上,最後一甩手離開了。一直到了去望舒客棧的那天,他也隻是騎馬跟在邊上,讓我自己一個人坐了馬車。
行允長大後身邊就沒再跟着女婢了,眼生的小厮跟在他的身邊,頻頻望着日頭愁眉苦臉,顯然為自家大公子賭氣不坐車的行為苦不堪言。
我看着就算生氣也把我照顧得舒舒服服的行允,忍不住歎了口氣,打開車窗朝他遞了個果子:“行允,你别生氣了,吃個果子吧。外面日頭那麼大,你進來休息一下好不好?”
行允瞟了我一眼,搶過果子惡狠狠地咬了一口,不應我的話。
我差點沒笑出來,努力忍住了笑意才繼續開口:“好行允,全世界最好的行允哥哥,你就坐進來避避暑吧。不然行阿姨知道我一個跟着蹭車的人平安無事,你作為主人家卻曬壞了,肯定會怪我的。”
行允終于開口了:“我娘才舍不得怪你,她都恨不得換你當親女兒。”
開口了就代表心軟了,我趴在窗邊,好聲好氣地繼續勸他:“可你身邊的小厮呢?行阿姨不舍得怪我,但你要是中暑了,他肯定會被責怪的。”
行允低頭看了眼他身邊年紀和弟弟差不多大的小厮,最終還是應允了:“那、那好吧,我可以坐進來,但我可沒有原諒你!”
小厮終于亮了眼睛。
但行允好哄得很,我給他輕聲細語地示弱幾句,可憐巴巴地望他一眼,他就受不住全盤托出了:“我不是随便生氣的,隻是你為什麼不能直接接受我的好呢?我們都認識那麼多年了,我什麼都不缺,我不會硬要你給同等價位的回禮的。”
他說:“我、我就是……我覺得咱們的關系好像也沒有那麼好。”
和弟弟行秋不同,行允是個幸福單純的孩子。
雖然是老大,還比弟弟大了整整五歲,但行允天生的性格讓他注定成為不了像賽諾或者艾爾海森一樣的哥哥。
他是父母滿含愛意生出來的第一個孩子,行老爺自然想要自己的長子能擔事能明理,可如果他實在做不到,兩人也沒有十分強求。也許是身為母親的行夫人對行允付出了太多的愛意,與母親感情深厚的行允更感性,沒有商人的精明和薄情。
他很在意情感,在意家人,會為自己的好意被辜負而傷心生氣,卻又忍不住告知自己為何難過。
我很欣賞行允的重情重義,所以哄他的時候也是真心實意地去哄的:“對不起,行允,是我的做法不太好,讓你感到不舒服了。但我希望你能聽我解釋一下,好麼?”
我對他說:“我擁有和你不同的價值和三觀,對你來說昂貴的禮物隻是思索再三就可以付出的東西,但我一直認定人的付出是要得到同等回報的。我或許沒有那麼多精力去想一份同等價值或者情意的禮物去送給你,就算你如你所說的不會在意,但我會覺得愧疚,愧疚久了,會變成負擔。”
我舉起手勢制止行允的開口,認真地望着他的眼眸:“不是因為我不喜歡你,也不是因為你對我不重要,而是因為我隻是個普通人。人心善變,我難以操縱我潛移默化中改變的心緒,所以更希望去小心翼翼地維護這份友誼。”
等所有的話都說完了,我才對他抛出問題:“我說完了,你能聽懂我在說什麼嗎?”
行允沉默半晌,露出了苦惱的表情:“缈缈,你自從考上教令院,說的話越來越彎彎繞繞了。”
我:…………這是聽沒聽懂啊?
但行允又說:“不過我聽出來了!你喜歡我,也重視我,這就夠了!缈缈不要覺得有壓力,我送的禮物對我來說真的不成負擔,你要是喜歡,我能每年換着花樣送你!”
說罷,他瞟了一眼跟在車外的小厮,湊近我耳邊小聲地說:“我每年收到的生日禮物多了去了,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你每個海燈節都陪我從宴會逃出來玩,我還得感謝你呢!”
我歎了口氣,看行允像在看一個長不大的孩子:“放心,每年海燈節我都陪你。”
——
望舒客棧目的地不日便抵達了。
雖說行允是陪我來的,但其實我更多的是被他順帶着的。飛雲商會的車隊途徑此地,行老爺正好想讓大兒子跟商隊熟悉熟悉,就把他塞進了隊伍裡。
等商隊來到望舒客棧稍加休息的時候,行允就得出面和隊員們打招呼吃飯交流了。
我冷酷無情地在他的苦臉下揮手道别,朝櫃台的老闆問了一聲鐘離的去向,得知他在頂樓後,毫不猶豫地蹭蹭跑上去了。
我走到樓梯盡頭的時候,恍惚間好像看到鐘離身邊迅速閃過了一道身影,我飛奔到他身邊轉了轉,又看向身影消失的方向,一無所獲。
鐘離對我笑了笑:“在找什麼呢?”
我指了指前方,說:“剛剛好像看到什麼東西往那麼邊去了。”
躲在暗處的魈心裡一驚,顯然沒想到一個沒有神之眼的孩子能這麼敏銳,不禁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武藝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