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睡得很不好。
從柯萊口中得知了她過去的我憂心忡忡,柯萊這種哪怕曆經磨難也依舊靈敏頑強的孩子都被病痛折磨成這副模樣,那何況金尊玉貴嬌養大的迪娜澤黛。
和從前的我一樣,迪娜澤黛帶着一股病氣的羸弱,自小被父母保護得很好。但和身殘志堅還能好好上學的我相比,迪娜澤黛甚至不能離家門太遠,否則迪希雅也不會被雇傭來做他們家的保镖。
我當晚變回了貓貓的模樣,從窗口跳進賽諾房間,撓着窗戶讓他把我放進去了。
夜色深了,我等着賽諾重新躺下,在他懷裡轉了個圈調整位置,手腳并用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我感覺到有一隻手在我腦袋上輕輕摸了摸,賽諾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睡吧,不要想太多了。”
我發出了無意義的咿唔聲。
這聲動靜似乎引起了賽諾的注意,他不再是輕飄飄的應付,而是認真地開口說道:“想得再多也沒有意義,你好不容易身體恢複了健□□活上也沒有什麼不得不去操心的事情了,我希望你可以快樂地去過接下來的人生。”
他把手臂從我懷裡抽出,随即将我往上抱,放到了靠近臉頰的位置,讓我和他一起枕在枕頭上。
“我知道,雖然大多數時候你是以自己的情感為優先的,但如果面對朋友或者重要的人,這種情況往往會反過來。”
後背被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輕拍着,賽諾記得從前在沙漠執行任務時,曾看到有母親是這麼安撫着襁褓中的孩子入睡的。
雖然眼前的貓咪已經不是孩子的範疇,但這一招顯然對她依舊有用。
在眼皮逐漸開始招架不住地合上時,賽諾的聲音也在耳中越來越輕:“想想鐘離先生吧,你如今的生活,是家人和朋友們一起努力才得出的結果,别讓不必要的事影響了你。”
我“唔”得一聲算是回應。
“明早想去摘星崖那邊玩一會兒嗎?”
回答他的是在脖頸處舒展開來的毛絨絨的小貓爪子。
——
我第二天跟着一起去了摘星崖。
這是我上次沒來過的地方,之前來蒙德的時候沒人陪着我跑到這麼遠的地方來,賽諾他們認真工作,我選擇不去打擾,認真的開始到處觀賞風景。
嗯,這個角度拍照好像不錯,等下讓賽諾給我——呃,算了,不是很相信他的拍照技術,還是讓安柏妹妹來吧。
才想到這裡,懸崖邊忽然傳來了足矣稱之為“恐怖”的慘叫。
我被吓了一跳,扭頭卻發現柯萊已經跪在了地上,巨大的、黑紫色的、猶如蟒蛇一般的黑影聚集在上空,卻又被牢籠枷鎖困住。
瘦削的女孩支撐不住倒下身子,連腳下的草坪都被鞋面蹭出泥土。
人在痛苦到極緻的時候是發不出所謂的尖叫的,那種聲音像是垂死掙紮後臨終前的呻.吟,像久未保養的琴弦,緊繃、岌岌可危,指尖拂過時的音符也嘶啞嘲哳。
因此,在發出短暫的叫聲後,柯萊的聲音漸漸消了下去,如果不是我知道賽諾在做什麼,我或許會以為那個女孩已經被殺死了。
柯萊的慘狀讓我呆愣在原地,恍惚間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妙的回憶。
時間過去太久,上輩子的記憶已經模糊了,隻剩下一些碎片化的片段。
我記得刀尖割破手腕的鮮紅,記得從眼角滑落、浸濕耳廓的眼淚,以及束縛在身上的綁帶。雙向情感障礙患者病發時容易不受控制,我被驚恐的路人報警帶走,等我結束對于生存和走向死亡之間的掙紮時,我看見好友趴在床邊泣不成聲。
“……别哭了,我沒事了。”
“我、嗚嗚、我才不是…為你哭呢!你知不知道國外救護車可貴了啊!”
很沒營養的對話,嘴硬的好友最後還是給我付了美國那昂貴到能讓重症患者原地自愈的救護車費用,等我能下地自己回家後又惡狠狠地打了我屁股一巴掌。
我心虛地摸摸屁股,沒敢還手打回去。
記憶到這裡停止,原本有些躁動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如今早就記不清好友的姓名和模樣,但卻依舊覺得心安。
回過神來的時候,賽諾的封印已經結束了。
柯萊軟軟地癱在原地,短暫地昏了過去,安柏趕緊沖過去扶住她。與之相應的,賽諾也露出了略感疲憊的面容,但相比起柯萊要明顯的好很多,他在柯萊醒後短暫觀察了一會兒後就将視線交給了我。
賽諾走過來問我:“想在這邊多待一會兒嗎?我可以先回蒙德報告,等會兒再來接你。”
我搖搖頭,把留影機放回包裡,伸手抱住他:“不玩了,我要跟你一起回去,今天不想出門了。”
“怎麼了,被吓到了嗎?”
“那倒沒有,隻是想起了一些算不上太好的回憶。”
賽諾聞言提起了精神,他先摸摸我的臉頰,确定體溫沒有問題後,又在我心不在焉的時候湊近親吻我的嘴唇:“那就别想了,我先帶你回旅館,晚些再來找你。中午有什麼想吃的嗎?”
我攥着他的鬥篷磨磨指尖,任性地回了一句:“我要喝酒。”
“白天喝酒不好。”
“……”
我沒再說話,也沒有胡攪蠻纏地讓賽諾一定要順從我的意思,隻是沉默無言地盯着他看。但這種突兀的沉默反而讓他不太适應,賽諾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隻能再次親了親我的嘴唇。
“别不高興,”他妥協地說,“我去給你買,但度數不能太高。午飯吃白汁時蔬燴肉和肉醬面可以嗎?”
“還要堆高高。”
“我覺得你可能吃不完。”賽諾委婉道。
“……”
“好吧,都買,吃不完給我就好。”
賽諾成功在我的沉默中節節敗退,等我們嘀嘀咕咕地商量完,兩個小女孩已經湊在一起好奇又害羞地盯着我們看好久了。
安柏的臉頰紅撲撲的,她強忍興奮地問道:“你們是情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