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韓凜被穩穩放到床上的時候,秦川已經有些微喘了。
倒不是懷中之人有多重,也不是武家底子不好。
實在是對方那于不自知處,緩緩洩露的風韻,怎麼揮都揮不去。
總讓秦川有些心猿意馬。
韓凜身裹柔緞縮在床上,看着秦川紅透的臉頰,直笑個沒完。
而秦川,隻好去衣櫃裡翻找寝衣,借此來逃避他的嬉笑。
“找到了,快穿上吧!”随後,他将一套新的寝衣,放到韓凜手邊。
自己則三下五除二地,快速換好衣服,怕舊衣上的水氣,會侵擾到床上之人。
當他換完再往床榻上看去時,發現韓凜隻披了件上衣。
秦川很自然地走過去,将他的衣襟理好系上帶子,又拿過一床薄被,搭在韓凜的腿上。
一舉一動,都似相伴多年的老夫老妻,那麼自然娴熟、那麼體貼周到。
韓凜一邊理着半幹不濕的頭發,一邊盤着腿坐在床上,說:
“你幫我找找這屋裡,有沒有針線、剪刀一類的東西吧!”
“嗯?”秦川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确認道:“你要那些東西幹嘛?又不做針線活!”
“哎呀,你就幫我找找看嘛!”
誰知一問之下,韓凜竟撒起嬌來,拉着秦川手臂左右搖着,邊搖邊叫夫君。
本來秦川也不是不願幫他找,隻是好奇而已。
現在又見韓凜執意要用,想來定有緣故,便答應下來:
“好,我給你找找!但不保證,這别居裡一定有啊!”
韓凜随即笑道:“那就勞煩夫君啦!”一張臉,比嬌花還要明媚。
這自然,是被秦川忽略掉的一個細節。
他知道韓凜愛笑,卻未曾留意到,今次的笑容裡。
還多了些,類似女子出嫁前得嬌羞與妩媚。
屋子裡快被翻遍了,卻仍不見那些東西的蹤影。
秦川隻得道:
“可能别居裡沒有備下,要是這小櫃裡還沒有,咱們明天一早就問他們要。”
說着,打開最後一格的抽屜,這裡已是最後還沒翻找的一處。
隻見角落裡,躺着一個長方的小木盒,不算大也不算精美。
倒像是随手放在這裡,以備不時之需的。
秦川掏出木盒打開來瞧,還真是一組五彩絲線并一把小剪刀。
布包上還紮着幾枚小小的針。
“嘿,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沒想到還真有!”
秦川話中的驚喜,不知所謂何來,但隻要是韓凜需要,他就會盡力去做。
他捧着那木盒坐回床沿,将它放到韓凜手邊。
邊向床裡靠邊問:“你找這些到底要幹嘛?難不成想給我繡個鴛鴦,以寄相思?”
韓凜笑而不語,隻從所有絲線中,扯出一段紅色的。
接着,将自己身後的長發,攬到胸前捏起一縷。
又把秦川的一绺發絲也握到手中,用紅線在一端打了個結。
饒是秦川再笨再鈍,也知道韓凜此刻,是在做什麼了……
他在結發!
他是在用這樣的方式,給彼此一個名分,一個相守的意義。
他是也在用這樣的方式,把自己交給秦川。
向秦川宣誓,自己永遠隻屬一人。
他是更在用這樣的方式,來讓秦川安心、放心。
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訴面前這個傻小子,自己從不後悔愛上他——
從前不會、現在不會、将來更不會!
紅線,繞過了好幾圈。
秦川頓覺鼻尖一陣發酸,淚水模糊了視線。
從霧氣中看過去,那交疊在一起的黑發竟有些泛白。
好像是兩人,已相攜着走過歲月流轉、滄海桑田。
這抹溫柔的陰差陽錯,讓秦川不忍移開目光,也不忍讓眼裡的淚水滑落。
他乘着想象的羽翼,飛過山川、越過海洋,抵達了時間的盡頭。
在那裡,有兩個耄耋老人,白須白發、身形佝偻。
可他們的精神仍舊飽滿着,一如年輕時的樣子。
雖然肌膚已不再光潔,臂膀亦不再堅實。
卻依然手挽着手,有說有笑地向前走着。
那個斯文貴氣的應該是韓凜,做派與現在别無二緻。
而那個略高些的,腳步快些的則是自己,還是那麼愛鬧愛動。
直到這一刻,秦川才真真正正地,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其實,從前哪怕再有韓凜相陪,心中那份對于家國天下的大義,還是拉扯着秦川。
讓他甘願,随時犧牲自己,隻要韓凜與中州,能夠平安就好。
然而,此時此刻,他是多麼想,陪着眼前之人一直走下去。
走到風燭殘年、地老天荒。
刹那間,秦川理解了師父對于自己的規勸——
自己這條命,自己不在乎,可有人在乎!
有人,将他視若無價之寶!
那自己,又怎能随意舍棄,随便用來做交換呢?
這情啊,原本就是生與死之間的一條線。
讓人不怕為它而死,也願意勇敢地為此而生!
秦川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連韓凜是不是會嘲笑他小哭包,也不在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