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裡去,血迹的顔色就越鮮豔。
直到露出明晃晃的新鮮傷口。
血珠不停地,從那道裂口滲出來。
慢慢彙聚成,三三兩兩的血滴。
順着堅實的胸膛,滑進同樣緊實的下腹。
秦川簡單擦拭了下血迹。
又将大把金瘡藥,灑在疊好的細布上。
然後,照着傷口捂了上去。
藥粉與皮肉接觸的地方,傳來如砂紙打磨般的痛感。
越磨就越往裡,越往裡就越疼。
直到後來,他都能明顯感覺到右肩筋脈,不自覺地跳動。
似是要将這股不适,推搡出去。
等了一會兒後,滲血漸漸停止了,疼痛亦有了平息迹象。
秦川拿起剩下的布條,一頭用牙叼住,一頭自胸前往肩膀上纏。
可因為被箍的是右邊肩膀,行動上還是受了相當程度的限制。
不得不死死用牙咬緊拉扯,以左手配合着艱難完成包紮。
其實秦川,大可找人幫忙。
他并不是那種死要面子的人,更不是那種視受傷為奇恥大辱的将領。
這次之所以如此堅持,為的是讓自己清楚看着、感受着,以此當做教訓——
将來在戰場上,萬勿輕信于人!
費力地綁上最後一個扣兒,秦川仰面朝天,狠狠喘了幾口大氣。
接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往身上套衣服,邊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茫茫草原。
身後響起幾人談話的聲音,是王成思和侯生。
那動靜,簡直如鑼鼓一般。
知道的,是激戰後凱旋而歸的勇士。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閑漢在串門子,弄出這麼大響動。
“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後邊兒那些個部落首領,一看見突吉的人頭,馬上就放棄了抵抗!連掙紮的意思都沒有!”
侯生的嗓子很伶俐。
在這片草原大漠上,動聽地猶如黃莺鳴唱。
“可不是,要我說啊,還是多虧了咱們将軍!那個突吉,一上來的時候陣勢多大啊,還不是被咱們将軍,三下五下就解決了?”
王成思一提起秦川,臉上滿是與有榮焉的表情。
“是啊,咱們将軍确實厲害!就是昨夜被偷襲的那一刀,想想實在吓人!”
“還好将軍福大命大,反應也快!不然可麻煩了!”
“對了,你的傷怎麼樣了?要不要再上回子藥?”
提起這一遭,侯生趕緊問王成思。
後者倒是大喇喇地,混不在意。
直擺手道:“哪這麼金貴嬌氣的,早沒事兒了!”
“不過啊,我确實盼着它們快點兒好!别回到京城給我娘看見,她老人家指不定心疼成啥樣子!”
“有人心疼可是福啊!”侯生安慰着王成思。
心下也想起了自己的媳婦兒,和家裡尚在蹒跚學步的孩子。
“嘿,你小子——又想那大胖兒子呢吧?笑成這樣!”
趙直用手一撐侯生肩膀,呼啦一下就坐到了兩人身邊。
另一個聲音起哄道:“那麼白白淨淨的大兒子,擱誰誰不想啊,是不是?”
說完,引起一陣哄笑。
“哎——”在這一片笑聲裡,趙直倒唉聲歎氣起來。
搖着頭道:“本來說得好好的,回去給家裡換扇新門闆!可我這胳膊,估計還得給個把月,才能恢複如常!”
“趙大哥,這怎麼說的?咱們弟兄們,哪個不能搭把手啊?”
另一邊,有個剛給小腿紮好細布的飛騎營成員插話道。
“是啊,是啊,别說是家裡換個門闆,就是重新翻蓋一遍,也有的是辦法!”
周迹杭不知從哪兒走了過來,笑嘻嘻跟衆人打着招呼。
惹得遠處的楚一巡,直看着他樂。
自忙完嚴飛陽大婚,回家看望家人後,周迹杭眼見着一天比一天開朗。
他本就是個活潑性子,沒有了隐秘與壓力,做起普通人來自然是得心應手。
聽說,他回家後,家裡人把他的那間房,重新粉刷布置過。
有幾樣家具,還是周迹杭弟弟親自動手的。
隻是還沒回去瞧過。
“等回去了,得叫上那幾個一起去周迹杭家裡,熱鬧熱鬧才好!”
楚一巡心裡想着,眼睛撇向一路往隊尾走的嚴飛陽。
此刻的嚴飛陽,雖還打着十二分警醒。
可心思,還是不自主地往嚴家莊裡奔。
右手緊緊抓着袖口處縫的護身符,心底湧起一股又一股暖流。
他是真的想念,向晚和爹爹。
在每一次避開刀劍閃過的鋒芒時,嚴飛陽都會在心裡念一句佛。
以感謝冥冥之中,護佑着自己的上蒼。
能讓自己全須全尾、毫發無傷地,回到家人身邊。
這種感覺可真好啊!
家人,固然是每次出征時别在心上的軟肋。
但同時,亦是護在胸前無堅不摧的铠甲。
提醒着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回去。
因為家裡,正亮着燈。
而那燈下,一直有人在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