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将講完人生中第一次放風筝,并回家路上的一點小插曲,船艙的門就被敲響了,黑家的船造得精巧,艙房與黑衣的房間無兩,家具擺設樣樣齊全,又趕上江面無風,行駛得十分平穩,不刻意去想,還真會以為自己身處平陸。
藍尾賤兮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二少爺,你們現在方便用飯嗎?”
“哪這麼多廢話?”黑衣斥責一句,然後飛快地在白藤臉上啄了一下。
他的唇剛離開那半邊冰涼蒼白的臉頰,藍尾就探頭探腦地和綠蟻一塊推門進來了,臉上還挂着一副欠揍的笑,他們手上各提了一個三層食盒,打開來菜肴還冒着熱氣,一股麻辣鮮香的味道飄溢而出,勾人饞蟲。
白藤在黑家用飯的次數屈指可數,黑家的下人尚未完全摸清他的喜好,好在他們都是黑衣從浮日城帶來的,白藤嗜辣,不用擔心不合他的胃口。
桌上擺了一圈紅彤彤的菜,隻有一碗甜豆花是白的,上面精心鋪了幾樣切成薄片的時令鮮果,是綠蟻特意囑咐廚子給白藤做的,黑衣環視菜肴,發現白藤的忌口也被綠蟻一點不差地記下了,他們二人接觸不多,能有這份細心着實難得。
“綠蟻心細,賞。”因為高興,他唇角一直勾着笑。
綠蟻羞澀地謝了賞,和藍尾一起退下,不忘關好房門。
他們一走,黑衣就沒了正形,飛速夾了一片浸飽了紅油的牛肚到白藤碗中,雀躍地看着他:“藤喵喵,夫妻肺片。”
白藤臉上一燒,不吭聲地吃掉了那片牛肚。
心上人害羞,真是怎麼看怎麼可愛,黑衣來了興緻,又夾起一根茄子條,這次他直接喂到了白藤嘴邊,白藤看着他笑成大狐狸的樣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不過還是張口咬住了那條茄子,馬上,一瓣柔軟的唇貼上來,咬掉了茄子的下半截,還故意嚼得誇張。
看着狡猾的大狐狸笑成餍足的大狐狸,白藤上湧的氣血漸漸平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人怎麼這麼幼稚?
他不自覺彎了唇角,黑衣如同得到了什麼鼓勵,咽下茄子又舀了一勺甜豆花喂過去。
但這回白藤不買賬了,狹長的眼睛嫌棄地眯起:“我是殘廢?”
話一出口,他就做好了黑衣胡攪蠻纏的準備,沒想到黑衣居然乖乖放下了碗和勺子,左手拉起他的手,右手探進他的袖口,手指勾動,開始拆他被護腕收緊的箭袖。
他拆得很快,但拆法又有些不同尋常,指尖勾一下挑一下的,修剪圓潤的指甲不住在腕間輕劃,癢意連心,令白藤有點煩躁。
三五下拆得袖口半散,他忽然止了動作,改沿着半散的袖口一寸一寸往上摸,眼裡閃動着興奮的光芒:“常言道‘飽暖思□□’,既然你吃飽了,咱們就……”
白藤背脊一涼,如同被獵人盯上的狼,一點本能的懼意漫上心頭,取代了原先的煩躁。他想抽手,黑衣的力氣卻好像一夕之間大了很多,一抽竟沒能抽開。
袖子裡的手已經攀到了他的臂彎處,指尖隔着薄薄的布料輕輕一按,剛好按在血管上,仿佛有什麼魔力一般,催動血管中的血流猛然加速,沖撞得血管突突跳動。白藤讓他摸得心下躁動,一股邪火憑空生在腹下,渾身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癢意,明明二人皆衣冠齊整,他摸的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但怎麼……怎麼偏生感覺像被黑二少輕薄了……
他蒼白的臉頰燒出醉酒時都未曾有過的霞色,明明還有一隻手可以輕而易舉地把黑衣拎開,卻好像被什麼東西禁锢住了,隻能無措地後退,像一匹落入獵人陷阱、在圍獵下驚慌失措的狼。
紫檀木繡墩方寸有限,他退了一點就無路可退了,黑衣噙着邪氣的笑,右手還在沿着他的上臂往上攀。
“藤喵喵,你究竟還餓不餓?”他欺身逼近,溫聲在白藤耳畔問道。
他的指尖還停在他的臂上,溫和的口氣讓那邪氣四溢的笑容一襯,全然成了惡魔的低語。
白藤找回一點力氣,擡手把他推開,瞪了他一眼:“你吃那兩口貓食能飽?”
“自然是吃不飽。”黑衣扶扶頸上纏的紗布,笑眯眯地重新端起豆花,“來,多吃點。”
白藤不情不願地張開嘴,任他一口接一口地喂,一頓飯吃完,他的筷子連點油星都沒沾上。
飯後,黑衣沒再做什麼出格的舉動,牽了他的手與他到甲闆上散步消食。
船已經航行了一上午,雖天氣還是陰沉沉的,至少江面不再有雨絲飄落,向遠處眺望,除了茫茫的江水外,還有連綿起伏的山陵、奇形怪狀的矶石,綠樹蔥茏,山花爛漫,人間至美。
頭一遭離開束縛了自己十六年的流風城,白藤隻覺一雙眼都不夠看的,什麼都新鮮。
江北岸的矮山上生着成畦的碧樹,離江水很近,約有人腰高,不是白藤所認識的任何一種農作物,幾名少女散在田間,背着竹簍在采摘什麼,離得有些距離,也看不清采的究竟是花還是果。
“他們在做什麼?”
黑衣順着白藤的目光望過去,看了一眼介紹道:“對岸那座是斷腸山,在依柳城境内,山上種了茶,清明前後正是采茶的季節,想看的話我讓船工準備靠岸,咱們去依柳城玩一天。”
白藤搖頭,表現得興趣缺缺,但嘴上還是在問:“原來茶樹長這個樣子……依柳城産的是什麼茶?”
流風城不産茶,他從來沒有見過正在生長的茶樹和采茶人忙碌的身影,其實他是想更近一點看的,不過想到一大串待辦的事,這一時的遊玩便沒那麼重要了。
“依柳城産的茶是最多的,斷腸山上的茶葉自帶花香,又生在依柳城,因此得名柳花茶。”黑衣自然知道他在顧慮什麼,解答完他的問題又安撫道,“明日中午船要在蒲九城停靠,後日才走,咱們可以好好玩半天。”
白藤臉上露出點和煦的笑意,黑衣心口一甜,不自覺地再次湊近,在他勾起的唇角落下一吻。
江面“嘩啦”翻起一朵小小的浪花,二人同時側頭看去,但見一抹雪白的魚腹藏入浪中,須臾沒了蹤影,黑衣瞬間起了興緻:“藤喵喵,咱們比釣魚吧。”
不待白藤同意,他已經差人去取了漁具來,四個臉生的下人合力擡了兩把圈椅到甲闆上,二人持着魚竿坐定,同時挂餌甩鈎。
兩把圈椅緊挨着,黑衣一歪頭就能枕在白藤肩上,為了和心上人黏糊在一處,他硬是把自己高大的身軀縮進圈椅,強行歪着脖子去夠那墨色的肩頭,一番折騰下魚竿亂晃,都不知道有沒有驚跑了魚。
白藤本來懶散地靠在圈椅上,見他硬要湊過來,便也往他的方向靠了靠,無聲挺直了背脊,肩頭一下高起,黑衣枕着輕松了不少,于是得寸進尺地啃了一口白藤的頸子:“藤喵喵,你真好。”
白藤拍拍肩上那顆毛茸茸的腦袋,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注意力放回到手裡魚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