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青森啊。”
我伏在人腿上聽見了這句耳語一般的低喃,修治先生望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象,從面上也看不出什麼别的情緒來。
波動的咒力卻證明對方至少不像表面上的那樣毫不在意。
而遲緩恢複運轉的思緒,讓我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了那句話的意義。
“要去看看嗎?”
“不用哦。”
修治先生将視線從窗外移了開,他低頭像是思索般的沉默了片刻,突然就對先前還在意的事情變得興緻索然。
“隻是感覺有點熟悉而已,實際對這個地方,我也沒有什麼記憶。”
他并沒有擁有完全的,屬于太宰治的記憶,所以僅僅是熟悉而已。
不過就算是真的擁有全部的記憶,想必我得到的也隻會是一樣的回複吧。
嘛,畢竟是那個太宰先生。
于是我翻了個身,摟着人腰将臉埋進對方懷裡閉上了眼,算是應答的跟人嗯了兩聲,就草草的帶過了這個話題。
換做以前,換做平常,我可能也做不出這樣類似于撒嬌一樣的行徑來。
但現在實在是太安逸了,隻是在他的身邊我就能放松下來,就連六眼所帶來的負擔也仿佛一度消散無蹤。
這種感覺令人上瘾。
我知道這大概也是術式的效果,但就跟人生來自帶的劣根性一樣,哪怕知道這是虛假的情感也忍不住沉淪。
修治先生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溫柔的笑着,用手輕輕的拍着我的背部,我卻莫名的從他眼底看出了點别的什麼情緒,陌生而眷戀。
距離我們離開橫濱已經有數小時了,汽車也開出了幾百公裡開外,脫離了束縛的修治先生看起來還有些沒有實感樣子。
“有種……輕飄飄的感覺?”
他伸出手在空中比劃着左右翻看,似乎是沒有能料到自己現在體内也留着和人類同樣的鮮血一般,甚至興緻勃勃的想在車上找把小刀出來給自己來上一下。
畢竟他現在可是和之前的那種短暫擁有的實體不一樣了。
咒靈是不會流血,不會感知到疼痛和畏懼死亡的生物,或許有個例,但至少修治先生對此是如此認知的。
“多麼可悲的生物啊。”
不能被稱之為活着,自然也永遠無法迎來死亡。
“如果有一天要消失的話,我希望是悟你來動手呢。”
“怎麼,你是想消失嗎?”
我聽着這麼問他,沒有生氣,也沒有多說什麼别的,或許每個人遇到這種事情都會說的勸阻話語。
修治先生愣了一下,不合時宜的玩笑話沒有得到臆想之中的反應,讓他顯得有些局促了起來,興許也是沒有想過我會這麼反問他。
“嗯......若是真的要說消失的話,我肯定是沒有那個勇氣去面對的。”
他像個不安的孩子一樣,卻在望着我的時候又露出了一個淺淺的,仿佛稍有不察便會忽略過去的脆弱笑容。
“但是,哪怕是會給悟君添麻煩,我也想要由你來動手呀。”
我知道這些都是他刻意展現給我看的,不論是那份故作玩笑的認真,還是不經意流露出的惹人憐惜的脆弱。
修治先生的演技很好,幾乎挑不出任何的問題和異常的地方,無論換誰來看都不忍心說虛假。
我便順着他的意思接過了這個話題,硬是用着誰都能聽得出來的,刻意的玩笑話簡單蓋了過去。
“這樣嗎?那就由我來吧。”
聽到了想要的答複,修治先生露出了類似于心滿意足的表情,哪怕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我的敷衍了事,他也完全不在乎的樣子。
好像隻是為了從我嘴裡聽到這句話一樣。
“悟君真的很溫柔呢。”
他這樣感歎着,不像是嘲諷,倒也沒帶上幾分溫情。
我聽在耳朵裡沒什麼情緒的挑了下眉,低頭摁手機的時候瞥見了頂上顯示的日期,就突然有種自己好像忘記了點什麼的感覺。
當然就算是真的忘了,也沒有人能告訴我究竟是什麼内容。既然想不起來,那大概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
畢竟我忘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因為在無法中途下車的高速路上把我才買的手機摔了個粉碎,修治先生望着就快無聊到想搶司機方向盤和隔壁來場速度與激情的我,還是非常及時的貢獻出了自己的手機,好歹讓我不至于在順利離開橫濱沒多久,就被反請回去局子裡喝茶。
不過他的手機也跟新買的沒什麼兩樣,幾局小遊戲玩膩了,我又開始嚷嚷着無聊。
修治先生就提議要不一起看會電影吧,他在屏幕上劃拉了幾下,随手點進了一部,内容倒不重要,反正主要就是打發時間。
在荒誕喜劇落幕的片尾聲中,我們坐着的車輛終于逐漸減速,緩緩駛進了充滿人氣的街巷之中。
車主大叔留下了幾句不放心的叮囑行車遠去,而我和修治先生攥着對方硬塞過來的幾張現金和一些漂亮糖果,站在小樽運河畔的道路上雙雙陷入了沉默。
雖然說是成功抵達了北海道,最終目的地卻實在和我們所料想的有些出入。
幾乎是在下車見到附近景色的那刻,修治先生臉上就不受控制的露出了條件反射般的嫌棄表情。
“惡,為什麼難得抵達了内陸城市,結果還是在港口啊。”
倒也不是說小樽港口的景色和橫濱有多相像,隻是港口這個詞彙本身就下意識的讓他感到反感,雖然他自己也不太能清楚緣由。
但不得不說的是,興許是風土人情的緣故,北海道地區給人的是與關東完全不一樣的氛圍感。
哪怕是對港口不感興趣的修治先生,除了在下車時抱怨了幾句外,也探着頭開始打量起了四周的風景。
這個季節的小樽并沒有什麼遊客,河畔就更沒有什麼駐足的人了。
北海道的冬季才算是旺季,被純白的神秘所包裹着,而不是像這樣郁郁蔥蔥的,還帶着幾分夏季的蓬勃朝氣。
我也是第一次到北海道來,雖然沒有能夠在合适的時間到達,但夏季末的小樽卻也足夠美麗。
我們并沒有急着先找尋住處,口袋裡的資金還算是充裕,哪怕奢侈一點也足夠維持一段日子。
隻是我和修治先生都不是什麼懂得節約的類型,光是買衣服就花去不少了,更不提餐食的消費。
修治先生倒是一點都不擔心,悠哉的哼着不知名的小調逛着街,碰見心儀的玩意也不知節儉。
他早就習慣這種日子,現在不過是多帶了一個人罷了。
真到了身無分文的時候,或許真的會變成尋找不同的對象寄人籬下的悲慘地步也說不定。
我正插着兜仰頭望着漫天的陽光明媚,因為自己腦袋裡的設想沒忍住嗤笑了一聲,那邊端着咖啡的修治先生小小的哎了一聲。
“有雪的話大概會更好看吧。”
他将視線放在不遠處的景色上許久,半晌又垂着眼念叨了兩句。
“……冬季可還早呐。”
我們也注定是看不到冬日的美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