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不必了,”許楓橋夾起一塊燒鴨放進嘴裡,他的姿态比盧蕤還要斯文,嚼起來慢悠悠的,“我有刀,你有刀法,剛剛好。”
“你還在怨我。”
“怨你什麼?人各有道,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我怨什麼。反正,咱們本來就不熟,既然不熟,就别套近乎。那句話說什麼來着?白頭如新,傾蓋如故。有的人呐,白頭如新,認識許多年,到老都看不清。”
許楓橋看着盧蕤,“可有的人,傾蓋如故,見一眼就知道是他了。”
盧蕤頓了頓,話裡有話,不知道是不是在點自己。算了,可能多慮了,趕緊吃飯才是正經事,他們師兄弟的過往,他不願過問……
“你說是不是啊,盧更生?”
盧蕤還能怎麼說,許楓橋一進霍家寨就跟犯病了似的,對封蘭桡和袁舒嘯,不念舊情也就罷了,整個一受氣小媳婦。不過他也不好意思勸許楓橋大度,畢竟沒吃過他的苦。
“啊,是吧。”盧蕤應得很心虛,咽下餐食後說道。
對于為難自己許久的顔煥,盧蕤都能卸下心房從容對待,至少在為人處事上,盧蕤和許楓橋見解不同。
别人對他的好他都記得,至于刁難诘責……他總是選擇性忘記,因為他知道人就是這樣的。盧蕤會記仇,會在心裡記怪,然而面對面還是會給對方面子。
他很羨慕許楓橋的恣意和魄力,這是他這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
許楓橋見盧蕤面前的碟子都快空了,就把自己那兩盤擡了過去,“多吃點補補,看你瘦的。”
“你也會關心人了?”袁舒嘯陰陽怪氣地問。
“我一直都會啊。”
“那可不一定。師父亡故後,三娘無處可去,若非程玉樓,斷無今日。你剛剛見她了?”
這下輪到許楓橋心虛,“啊……見到了。”
“她估計生你的氣。”
“我們吵過好幾次了。”許楓橋在心裡數着,師父亡故後回來落草是一次,那時候封蘭桡抱怨為什麼棄她而去,他理虧沒怎麼回。
發現刀法在霍平楚手中是第二次,封蘭桡罵他,說他無能。
剛剛是第三次。
其實在許楓橋看來,封蘭桡喜歡的應該是袁舒嘯。所謂英雄美人,古往今來女子都愛這樣的佳話。對外叱咤風雲的猛将,隻對一瓢弱水俯首稱臣,項羽虞姬,周郎小喬,風流韻事,大抵如此。
許楓橋不是英雄,他是浪子?神武軍很多這麼覺得。浪子無拘無束,任性落拓,該配紅巾翠袖,流連芳叢,這樣說來許楓橋也不是。
反正,袁舒嘯是無可厚非的英雄,所有人都能放心地把命運前途寄托在袁舒嘯身上,換許楓橋是萬萬不可的。
所以,封蘭桡也應喜歡袁舒嘯啊。
“其實,三娘一直都喜歡你。”
許楓橋的筷子掉到地上。
盧蕤偷偷看了許楓橋一眼。他目光呆滞,也顧不得去撿,低垂的眼睫微顫,仰月唇勾起,佯裝風輕雲淡的模樣。
盧蕤心思敏銳,怎會不懂?人在得知失去了本該得到之物的時候,必定是萬分遺憾……
“都過去了。”許楓橋拾起筷子放到一邊,“她逢人說項,最喜歡誇你,對我總是吝啬詞藻,還……”
她怎麼可能喜歡我!
饒是盧蕤再怎麼敏銳,到底也是以己度人。
“都過去了就别再提了吧?三娘說了,此生不嫁,我也隻把她當妹妹。”許楓橋不悅,“你說這些,是想讓我愧疚?遺憾?還是别的什麼?”
“你不喜歡她麼?”袁舒嘯後知後覺。
許楓橋腦瓜子嗡嗡的,“不是,我跟她一起長大,熟得不能再熟,小時候我娘做衣服也是一起做,我穿完的褲子她過兩年再穿,縫縫補補,所以有時候就會關心她一點兒。”
解釋越描越黑,不解釋甚嚣塵上。
這兒沒盧蕤說話的地兒。
終于有人能制住許楓橋了,他結結巴巴,忍不住拉盧蕤的衣袖,“你,文人,應該懂我說的意思,你快解釋解釋,最好引經據典,讓他反駁不了。”
盧蕤飽餐一頓,擦完嘴,“啊?叫我?”
袁舒嘯擡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三娘說此生不嫁,我們還以為她對你有意。現在看來,誤會一場。”
許楓橋:……
盧蕤抿着嘴,他們的事兒就讓他們自己處理好了。
“二當家,三當家帶着人來了!”蕭飒腳步帶風跨進中堂門檻,影壁前風風火火的不是封蘭桡是誰?
唐景遐尾随着封蘭桡,左顧右盼。
“蕭飒!”
蕭飒立在原地,他以為自己隻是個通風報信的斥候,沒想到封蘭桡說的一句話竟然和自己有關?!
他又驚又喜——還來不及喜,封蘭桡就擡腿朝他胸膛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