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趙崇約收拾收拾開始坐班。一早起來,哈欠連天,門房趕忙燒起炭,又把地龍的火燒得愈發旺。
他昨晚本來在私宅睡覺,結果被武淮沙吵醒,那頁紙上寫着幾個鋪子的名稱,說是霍家寨的暗樁。趙崇約沒馬虎,當下就命人去搜捕捉拿,收獲頗豐,現在已經把人押在獄裡。
隻是這樣一來,他一夜沒怎麼合眼,這會兒困得頭直往下掉,夏紅蓼給他煮了濃茶,這才緩解幾分。
李汀鶴敲門而入,“府君,上使來了。”
趙崇約一個激靈,困意全無,“什麼?上使?為何前幾日不見邸報,今兒忽然來了?”
“上使隐匿行蹤,這會兒剛在驿站歇下,我們過午就去接待。”
“誰啊。”趙崇約隻當這次和以往例行檢查一樣,就沒在意,慵懶斜靠着憑幾,細細看着那張盧蕤傳來的絹帛。
“段聞野。”
趙崇約如臨大敵,直立起身,連語氣都變了,“段聞野?京師可有消息?怎麼突然派來個段聞野。”
段聞野本是盧皇後舉薦的人,也是京師有名的酷吏。皇帝繼位,為了摒除前朝餘黨,任用這麼一個不知死活的讀書人來當自己的刀。
寒窗苦讀,進士沒考上,卻因投皇帝所好,成了侍禦史,人人見了段聞野都得喊一句“段侍禦”,盡管段聞野的出身賤得不能再賤。
趙崇約近幾日于政務有所倦怠,這才沒意識到京師的變故。李汀鶴歎了口氣,“确實。京師現在興起舊案,就是曲江案,已經恢複了盧更生的名節和進士出身。”
趙崇約心下焦急,咬緊牙關,所以皇後那封信就是……
他賭輸了,盧蕤必須下山!剿匪成敗已經不重要,先讓這活祖宗活着回來才好!
“汀鶴啊……”趙崇約咬緊牙關,“盧蕤上山這件事,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否則,你我死無葬身之地。”
“我明白,不過現在有什麼法子能讓盧更生趕緊下山呢?昨日我收到邸報,營州都督駱明河,已經在幽州逆旅歇下。”
“駱明河他!”趙崇約怒捶膝蓋,咬牙切齒,“他來幹什麼!”
“也是跟京師有關,聽說牽涉到駱公,具體什麼細節,我們還不知曉。”
趙崇約意識到自己的官帽不穩,盧蕤若是有什麼閃失,他就是擔責的人,得罪了盧皇後,等太後咽氣,他這輩子别想進京師!至于剿匪,以舊事相逼,駱明河必定會遮遮掩掩。
他幾乎是顫抖着手,一字一句地道:“駱明河急着來替他老子擦屁股,李齊光躲在邊騎營不說話,陛下為了牽制自己的叔叔,要咱們當棋子兒呢。”
“那府君以為……”李汀鶴初出茅廬,哪見過這樣火燒眉毛的情狀?
“咱們隻能寄希望于,盧更生好好待在山上。武淮沙!讓武淮沙去,把盧更生接下來!而且這件事絕對不能告訴段聞野,那人是寒門,最擅長報複,睚眦必報,尤其讨厭你我這種世家。”
李汀鶴連連稱是,頭次見趙崇約方寸大亂,他隻能盡力壓制自己的慌張。
趙崇約話音未落,老鄭在院子裡大喊道:“不好啦府君,許帥的弟弟不見了!”
事到臨頭,趙崇約不急反笑,“汀鶴啊,你和我,打今兒起,就把腦袋别褲腰帶上吧。”
燕王府内中堂前鋪着毾?,李齊光圍爐煮酒,斜倚憑幾,手裡把玩着佛珠。
“殿下,京師之内,陛下裁撤了幾個太後的親信,皇後不聲不響,把自己人換上了,還讓段聞野重查曲江案。”
這話一出,手裡的佛珠霎時停了。
“不過是一條咬人的狗罷了。修羽,你怕段聞野?”
長史陸修羽坐在一邊,墊着毛巾舉起酒壺,倒入酒盞。浮起的酒沫聚成一團,半晌也散不開,袅袅酒香沁人心脾。
“段聞野不可怕,怕的是聖意。還有,駱九川的舊事,不知道被誰捅到了陛下面前。”
“駱九川?”李齊光嗤笑,“當年玩弄人家婊.子,後來為了娶崔氏女,始亂終棄?這算什麼,我的好侄兒擁有四海,難道還管人家家事?”
李齊光又捏緊了手中的佛珠。
“殿下,這兩件事,合在一起了。”陸修羽舉起酒盞,“段聞野來了,查的就是此案。”
怪不得駱明河會火急火燎趕過來。算算日子,很可能在消息還沒送進幽州前,駱明河就已經動身了。
“崔氏已經沒落了一支,駱九川再怎麼怕他夫人,現在地位懸殊,崔氏都不該和駱九川争執,唯一的承宗之人,也隻能是駱明河。”
“這不是何人承祧的問題。”陸修羽面對武夫,總是多了幾分耐心,“駱九川名聲很好,他是英雄,無人可以玷污他的名節,一旦爆出這種事,崔氏怎麼想?陛下又該怎麼想?現今炙手可熱的柳公,和他是親家公,柳家那邊怎麼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