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蕤呼吸起伏劇烈,耳垂略微發紅,眨着眼,索性閉上眼不再去看。反常的動作吸引了許楓橋,他直接湊近盧蕤的臉,用許元晖關愛病人的眼神看着對方。
“小蘆葦啊,你這是怎麼了?”
盧蕤一睜開眼就看見赫然一張大臉,琥珀色眸子下還有自己驚惶無助的神情,“我……我沒事!”
許楓橋一手蓋着盧蕤額頭,一手覆在自己額頭上,“也沒發燒啊,怎麼回事。”
“沒什麼,沒什麼。”盧蕤瘋狂解釋,但他身體隐隐約約覺得不對,好像有一股暖流彙入自己的小腹。他羞赧地低着頭,任由那一股沖動肆意在身體裡橫沖直撞。
他不應該這樣的,許楓橋照顧他,是因為對方把自己當朋友,他怎麼會這樣……
盧蕤在心裡把自己罵了無數遍,用能想到最難聽的詞彙,罵得是體無完膚。羞恥心急劇膨脹,也無法掩蓋生理上的沖動。
“我叫許元晖來?”許楓橋轉身,盧蕤握住手。
“不是發燒,我知道的。過會兒就好了,你……你趕緊歇息去吧,也别驚擾了許道長。”
“不是發燒那還能是……”許楓橋回眸,簡直驚呆了。
他還是第一次看見盧蕤這種神情,不過身為男子自然懂得都懂,也沒去點破,“你剛剛是想到什麼了?”
盧蕤壓根就不想說話,“請你,快去休息吧。”
許楓橋關上了門,盧蕤終于敢呼出憋在心裡的那口氣。他靠着軟枕,雙手入了被窩,一路沿着小腹向下。
真丢人。
四下無人,他還是羞愧。許楓橋是他的朋友,他怎麼能那樣想?
可他也是人,也該有人的沖動——哪怕這種沖動不太體面。
盧蕤睡着後,做了個夢。夢裡,他還在盧家,周圍是盧氏兄弟,盧修己和盧虛己,還有還是小姑娘的盧頻伽。
“寶樹,吃飯了!”盧頻伽一襲鵝黃衣裾,頭上隻紮了個小發髻,額邊還有幾縷剛長出來的柔嫩碎發。
盧頻伽不會叫他哥哥,這樣親昵的稱呼不應該用在一個外人身上。
盧蕤懷揣一摞書,規行矩步,走起路來,身上的玉佩都沒有聲音。
盧修己悄悄跟盧虛己說話,“瞧,又在裝模作樣了。”
他不是第一次和盧修己正面交鋒,聯想到之後的冤案,盧蕤低垂着頭,夢裡的盧宅太過晦暗,就連原本的海棠花和淩霄花都沒了顔色,整個世界,隻有他的青袍是五彩的。
階前落葉,竹簾半卷,漏刻嘀嗒。
一大張桌子,琳琅滿目的餐食,有他最喜歡吃的烤鴨和湯餅。盧蕤把書放在一邊,伯伯盧靜觀問他:“寶樹啊,你今日又看了幾卷書?你這兩個弟弟不成器,十天半個月都不見得看書,你多帶帶他們。”
“何須勞煩寶樹呢?”盧頻伽也是個有脾氣的,平日裡默不作聲,卻也不允許自己的兄長在外人面前被貶低,“我來就行。盧修己,盧虛己,明日你倆跟我一同看書,如果不看,就戒尺打掌心,明白了嗎!”
眼見妹妹給了台階,盧氏兄弟連連點頭,盧修己雖颔首着,上翻的黑眼珠卻死死鎖定盧蕤,下三白格外可怖,仿佛下一秒就能活撕了他。
桌盤上的烤鴨有兩條腿,盧氏兄弟搶走兩條。盧頻伽瘋狂對盧修己使眼色,她是妹妹,卻比兩個兄長還有威嚴。盧夫人平日禮佛,不經常在家,盧頻伽就是唯一的女子,小小年紀操勞家務,兩個兄弟的脾性可以說是手拿把掐。
盧氏兄弟常去平康裡的鳴珂曲花天酒地,盧頻伽拿捏住了二人的把柄,于是他們都得給妹妹面子。
盧修己把其中的鴨腿給了盧頻伽,盧頻伽自然不敢居功,筷子夾起來,直接給了盧靜觀。
驽馬才戀棧,盧虛己撇嘴,翻了個白眼,自己碗裡的鴨腿,也被夾到了盧蕤碗裡。
這時,一抹靛藍色身影頃刻注入盧蕤的視野,手持筷子,把兩隻鴨腿乃至整隻鴨子都夾到了盧蕤面前的飯碗裡。
盧頻伽放下筷子,怒氣沖沖,“你是誰?”
“我們小蘆葦那麼瘦,自然要多吃點。你看你那倆酒囊飯袋一樣的兄弟,三天不吃也餓不死。”
他是彩色的。
“闖入民宅,按照大周律……”
“都給老子起開,我們小蘆葦要進補。”許楓橋搬了個軟凳,把席間盧蕤愛吃的所有珍馐美味都聚攏了過來,碗裡隆起個小山丘。
頃刻間,所有的晦暗渙然冰釋,盧宅、盧靜觀、盧頻伽和盧氏兄弟紛紛不見了,整個世界剩下一片灰暗和一抹青,一抹藍。
盧蕤彼時還沒長高,擡頭看着人高馬大的許楓橋,脖子不免酸痛。許楓橋意識到了盧蕤的尴尬,直接把對方拎了起來。
盧蕤坐着他的胳膊,一把抱住他的脖頸,像溺水之人抱住唯一的浮木,“為什麼,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喜歡我們小蘆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