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晚自習已經八點多,兩人約着在超市買些水果鮮花,前往醫院,找到護士詢問到了病房号,病房是三人間,依舊燈火通明,另外兩位病人年級較大,有老伴或者子女在一旁照顧,王玥的房間在最裡面靠近窗戶的一張床,王玥躺在病床上,八歲的大女兒在一旁的矮桌上認真寫作業,陳澤仁和林春陽見到王玥,王玥緩緩坐起來,牽動了受傷的輸液針,陳澤仁連忙制止她,疊起身後的枕頭,扶她慢慢躺在枕頭上,林春陽則把水果鮮花放在一旁矮桌上,擠占了女孩寫作業地方,林春陽覺有點愧疚,順手掰下一根香蕉遞給寫作業的小女孩,小女孩沒有接,隻是大大的眼睛滿是驚恐地看着林春陽,然後看了一眼王玥,王玥看了女孩一眼,聲音沙啞地說着:“吃吧!圓圓吃完好好寫作業。”小女孩這才乖巧的接過香蕉吃起來,陳澤仁和林春陽找了兩把椅子坐在王玥病床邊,兩人仔細端詳着王玥的臉,王玥的臉色蒼白的吓人,眼睛透出沉重的疲憊和麻木,眼睛下烏青一片,頭發也冷亂,和幾天前吃飯的人判若兩樣,兩人心裡泛起細密的疼痛,看到一個人處于巨大痛苦中,即使是陌生人,都會觸動人類最原始的同情心,更何況那是曾經的同學,看到她這幅模樣,陳澤仁不禁想問到底是什麼将她磋磨成這幅模樣,可是礙于孩子在場,這個孩子不像以往她在學校接觸到的孩子,臉上挂着無憂無慮和單純,這個孩子顯然受到刺激,臉上寫着驚恐害怕,猶如驚弓之鳥,隻要外界再有一些刺激,這孩子下一刻就要崩潰。陳澤仁沒有直接問隻是閑聊:“身體好點了嗎?”王玥沒有說話,咳嗽了一陣,林春陽端過來一杯水,貼近她唇邊陳澤仁扶着她的後背,一股清涼的水滋潤了喉嚨,王玥清了清嗓子,這才發出往常的聲音,咳嗽着說:“好多了,讓你們操心了,這麼晚還來看我。”這時一位老太太提着暖水壺走進病房,林春陽和陳澤仁起身說:“阿姨,我們是王玥的高中同學,聽說他住院了,過來看看她。”老太太笑着說:“好好,你們過來跟玥玥聊一聊,讓她散散心,我帶圓圓下去轉轉,你們好好聊。”
說着去牽小女孩的手說:“圓圓,跟姥姥下去,姥姥給你買蛋糕吃。”小女孩縮在桌子角,老太太哄着小女孩從各種角度拉小女孩的手,小女孩邊哭邊拒絕像條泥鳅一樣,撒潑打滾,老太太捉了好久也無濟于事,小女孩聲音漸漸洪亮,怕吵到其它病人休息,老太太隻好攔腰抱住小女孩,想要将小女孩拖出病房,小女孩用力掙紮,雙手雙腳用盡全力掙脫束縛,發出凄厲的哭聲:“媽媽,我不要離開媽媽,媽媽!”老太太隻好說:“不離開,咱們買完蛋糕就回來,媽媽還在,乖乖聽姥姥的話。”老太太話語越是溫柔,小女孩哭得越是凄慘:“媽媽,媽媽!!!!”王玥看着這幅景象,悄悄擦了擦眼淚,溫聲對女孩說:“媽媽哪都不去,你跟姥姥去買蛋糕,給姥姥和媽媽都買一個,快去。”小女孩這才哽咽着漸漸停下哭聲,流着大顆眼淚問:“媽媽,你不會走吧?”王玥流着淚說:“媽媽不走,你快去。”老太太拿紙擦了擦女孩眼淚說:“不走不走,咱們快去。”拖着小女孩手走向門外,小女孩好像還是不相信這個答案,不斷确認:“媽媽,你不會走吧?”王玥一遍遍回答:“不走,媽媽就在這等你。”直到小女孩走出門外徹底看不見王玥的臉,她的聲音才徹底消失。林春陽遞了張紙給王玥,王玥沒有輸液的手拿起紙巾擦了擦眼淚說:“唉!你們見笑了,孩子被我吓到了,這幾天天天粘着我。”陳澤仁說:“孩子畢竟離不開媽媽。”王玥說:“我其實沒想抛下孩子,就是一時過不來那個坎。”林春陽把紙巾放在王玥手邊,安靜聆聽着王玥的叙述。王玥拿過紙巾擦着眼睛說:“那男人把小三帶到家裡,小三就冷着臉理直氣壯坐在我家沙發上,他對我說叫我識相點就趕緊離婚滾出去,把孩子也帶走,跟我有關的東西他都不想見到,我的孩子他也不想看見,他怎麼那麼狠的心,那也是他的孩子,孩子才這麼大,不要我就算了,孩子也不要,我算是明白,男人不愛你,孩子在他們眼裡也是讨人嫌的東西,當時我就是想不開,明明開始追我的是他,說要白頭偕老,海枯石爛的是他,當時他家裡并不富裕,是我嫁過去,一家人做點水果生意,日子才漸漸寬裕,慢慢有了孩子,我在家裡看店照顧孩子老人,他在外面進貨運貨,日子才慢慢進入正軌,可是誰想到日子稍微好點,他就要抛棄糟糠之妻,就要找小三趕我出去,昨天晚上,他還到醫院找我,拿着離婚協議讓我簽字,對我說現在離婚他能給我賠償,要是拖着不離婚,即使法院判了分了夫妻共同财産,他也不會讓我有好果子吃。”王玥說着說着止不住眼淚說:“其實弄到這步田地,即使他不離婚,我也要離婚,可是為什麼要這麼做傷我的心,侮辱我的尊嚴,這幾年我勤勤懇懇,起早貪黑收拾家看店,到頭來還是比不過小三一句話,想起來這些年付出真是為自己感到不值得,我就那一瞬間想不開,跳進河水裡。”陳澤仁說:“這男人忘恩負義,不值得你哭泣,好好生活。”王玥繼續擦着眼淚說:“既然沒想過跟我白頭偕老,何苦一開始苦苦追着我,騙我說一輩子對我好,我信了他的鬼話,他卻想着找個更年輕貌美的趕我出去,他的話到底幾分真幾分假,到底還是癡情的人薄命。”林春陽看着她淚如雨下,隻覺得心情沉重,他卻不知道如何安慰,他知道王玥在這其中的委屈心酸,可是卻不知道怎樣說出一些讓她覺得寬慰的話,一時間林春陽有話說不出,梗在原處,陳澤仁沒有結過婚,也不知道用怎樣恰當的話安慰他,她此時心境也隻是默默給她遞紙巾,同情憐惜的看着他,沒有說話。
一旁的老太太拉開間隔的簾子溫聲說:“孩子,這種男人都是婚前一套,婚後一套,結婚前說得自己好像比梁山伯還癡情,結婚後比陳世美還要無情,要是為這種人哭,真是浪費自己眼淚。我之前那個老伴更過分結婚前千好萬好,結婚後有了孩子喝點酒就動手打我,經常打得我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我被打得實在受不了,我說要離婚,我爸媽不同意,我就死犟絕食,婆婆公公也罵我,我每天在家裡砸東西,到處發瘋,後來他爸媽受不了,說我肯定瘋了,把我帶着孩子趕出去了,我就回娘家帶着孩子,一邊賺錢,教育孩子,雖然家裡很窮,後來孩子長大了,生活也好了,剛剛那個高個子女孩子就是我女兒,現在也在大城市上班,這次我病了請假回來照顧我。姑娘你看看老太婆我,是不是比你還糟糕,至少你還有朋友,還有兩個可愛女兒,還有爸爸媽媽照顧你,你看看老太婆我現在活得差了嗎?”另外一床的中年女子也拉開簾子說:“姑娘,即使遇到好人怎麼樣呢?還是要每天吃飯睡覺,離婚不也是要吃飯睡覺,想想那個男人現在過得逍遙自在,你現在為這件事尋死覓活,值得嗎?”王玥聽到這麼多人安慰,隻是靜靜低着頭,哭聲低了。中年女子的老公坐在中年女子旁邊說:“姑娘,這樣男人就是男人中渣滓,抛妻棄子,不配為人父,為人父,我作為結過婚男人告訴你,遇到這種情況,你要謝謝他,這種人越早離開他越好,自己走出來就好了,想想女兒,想想爸媽,好好活下去,誰沒有犯過錯,看走眼過人,承認自己眼瞎了,繼續走下去。”王玥坐在床邊低着頭沒有說話,這時老太太帶着圓圓回來了,圓圓走到媽媽身邊把蛋糕遞給媽媽,興高采烈說:“這個給媽媽,媽媽你吃。”王玥用沒有輸液手摸摸女兒頭發說:“媽媽不吃,你吃。”老太太坐在王玥床邊,含着眼淚擦了擦女兒眼淚說:“你看大家都勸你,咱們出院了就去離婚,兩個女兒媽幫你帶,你和你爸去上班,咱們養活一大家子,還有你哥哥嫂子偶爾幫襯,肯定能活下去,有什麼要去跳河的。”王玥這一刻情緒徹底爆發,一頭倒在母親懷裡放聲痛哭起來,圓圓見媽媽哭了,抱着手臂哭了起來。病房裡其它人卻好像看見病人痊愈似的,互相笑着攀談:“哭出來就好了,就過去了。”明明是件悲傷的事情,可是病房卻充斥着奇異的和諧歡快氛圍。王玥狠狠哭了一場,哭聲漸漸停了下來,林春陽和陳澤仁眼神交流示意時間不早應該離開。便起身對老太太告别,老太太說着客氣話送兩人出了病房門,又趕着回去照顧女兒和外孫女。陳澤仁和林春陽走進寒冷冷清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