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見山說完就後悔了,話明明可以換一種方式,但他實在是被這種清冷敷衍的模樣弄煩了。
連着都憋了幾次,硬是在這麼一個關心人的節骨眼上透露出了自己的不爽,這不合适也不應該更不禮貌。
二十分鐘後,車輛終于駛進莫諾冰雪城的範圍,路況一下變得寬而平坦起來。
臨近春節葉拂耳哪哪都是人,人群嬉嬉笑笑的沿街打鬧拍照,寬敞的路兩旁全是停靠的私家車輛。
上次能直達目的地是因為登記過的大巴車,這次不同。今見山找了個相對近一點的空車位。
他一邊停車,一邊敗下陣地打破沉默:“景區禁止私家車輛駛入,剩下的路我們得走上去。不過不遠,正好你也能透透氣。”
遊弋應了聲,他戴上帽子,攏着羽絨服将拉鍊拉上。
今見山停好車,從後座拿過羽絨服穿上。
羽絨服是帶帽子的短款尼龍質地,他拉過帽子扣在頭上:“走吧。”
下車後遊弋掏出支煙點上,擡眼就看到今見山肩上挎了個黑色書包走過來。
公司裡有個哥們是做宣傳的,每天進出都會背這樣一個專業的書包。
所以遊弋不用看也知道那是相機,隻不過對于這人是攝影師有點意外。
“副業?”遊弋抽着煙問。
“算不上。”今見山和他并上肩往前走。
雪有點大,往上走的路正好迎風。兩人垂頭看着腳下的路,從走走停停的陌生人邊越過再越過。
旁邊時不時蹿來一陣煙草味,聞得今見山也有些犯煙瘾。
他索性也掏出煙點了根,煙燃起的一瞬間,他沒忍住低笑出聲。
帶着一圈灰色毛領的帽子遮住了視線,遊弋偏頭看的時候什麼都沒看到,所以也就不能确定是不是聽錯。
“遊老師。”
聽出來了,帽子裡的人确實在笑。
“你瞧瞧周圍,”今見山和着白氣吐出一口煙,“咱倆像不像趕着去做什麼任務?”
右邊不遠處是大片的蒼蔥翠柏,左邊是亮着燈的人間煙火。
許許多多的人舉着相機,将風景與人框進同一個畫面,沒有舉相機的人則邊走邊側目眺望。
确實,所見皆是風景中的他們,顯得格格不入。
遊弋走到一旁的垃圾桶摁滅煙,他半眯着眼看向停下等他的今見山:“去拍吧,我在這裡等你。”
“......”
今見山和遊弋對視了片刻,搖了搖頭:“走吧。”
稍稍緩解的緊繃感又一次結冰,直到坐進冰塊圍起來的餐桌裡都沒有好轉。
環境不适合細嚼慢咽的飯菜,所以今見山點的時候沒有過問遊弋的喜好,直接點了兩份簡簡單單的炒面。
等待的功夫今見山就一直玩着手機,完全沒有要理會對面的意思,而遊弋似乎更喜歡這種相處方式。
他懶散地倚靠着冰制成的沙發,微微側着頭望向冰雪城的方向。
好似根本不在意對面是不是拿他當空氣。
炒面算是便餐,兩人一前一後去完洗手間,服務員端着餐盤走過來。
兩份飯放至二人面前,遊弋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狠狠皺了皺眉。
色澤誘人的黃色面條裡各種綠菜,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黃與綠之間夾雜着随處可見的紅。
如果他沒有看錯,應該是火鍋裡才會有的朝天椒。
這一表情正好被今見山看見,他收起手機拆開一次性筷子:“不合口?”
“沒有。”遊弋也拿起筷子拆開,沒什麼停頓地夾起一筷子塞進嘴裡。
兩人吃東西都很快,沒多大功夫就将盤子裡的食物吃了個幹淨。
結完賬又買了杯薄荷水,一人捧着一杯進到冰雪城裡面。
既然是作陪肯定得陪到底,今見山喝完手上的東西拿出相機。
他跟在遊弋的身邊一路往裡面走,在腳步停下的時候他也會停下,然後舉起相機從鏡頭裡看周圍的人群。
再又一次停下後,今見山看着面前的狐狸不免生出一種猜測。
他覺得遊弋來莫諾山采風是個幌子,其實純粹就是為了得到一個疑惑很久的答案。
鏡頭裡的男人再次咬着衣領扯開拉鍊,和上次一模一樣地單膝跪在地上。
今見山笑了笑,男人拄着雪地,很認真地湊近到狐狸嘴前,盯着銜着的東西在細細觀察。
僅有的幾次接觸中,今見山确定遊弋并不是個暢言的人,甚至可以算得上寡言。
這就顯得小院裡的侃侃而談非常奇怪,難道是提到專業自然而然顯露的自信?
不是,這種孤傲的人根本不屑于表現自己。
今見山的腦海裡閃過男人穿着浴袍光着腳,不怕冷的懶懶倚靠在玻璃窗的那一幕。
以及在停車場過夜後,去到衛生間洗漱。
明明是個寡言的人,卻能因達到目的能言善辯。
孤傲講究卻行為恣肆,言語冷情卻認真刻闆,淡漠疏離卻尋根究底。
渾身上下裡裡外外都透着矛盾感,這種矛盾感極其吸引人。
人人都會被美麗事物吸引,可是吸引并非沉迷。
就像遠處的巍峨雪山,神秘壯麗但不會引膽小的人踏足。
因為未知的危險處處都會在心理上暗示危險。
許久後,今見山觑着背影給了答案:“不是伊索寓言裡的山鷹與狐狸。”
遊弋回過頭,皺着眉看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