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一杯酒的事兒本性全洩了。”今見山擡了擡下巴，“少他媽廢話，沒有的喝。”

今見山坐的位置比一排人更後一點，坐姿懶散随意，擡着下巴口吐髒話的時候非常痞。

遊弋很少看到他這種模樣，對上視線的時候那種痞氣又沒了，雙眸深不見底，裡面像是正醞釀着一場風暴。

“不是——，再停。”姜清竹雙手叉腰站起來，前傾身子近距離盯着遊弋，“老遊，手鋸了給你泡酒裡了？還是杯子裡的顔色不合你眼？反正别告訴咱家，你的卡，真有，八位數。”

遊弋掃過今見山看向他，入目就是一張咬牙切齒的臉，還沒說話不遠處先出了聲。

“哥們兒，雖然......”

一盒薯片從半空劃過，準準砸在馮勳身上打斷他剛起了頭的話。一桌人掃了眼，吆五喝六的逼問遊弋到底有沒有八位數，沒有人看到另外兩人眼神對上時所含的内容。

一陣鬧騰後，遊弋終于長了骨頭坐起來，笑着拿過桌上那瓶藍色的酒慢慢往杯子裡倒，倒滿之後随意和旁邊兩人碰了碰。

趙别湊近，用杯子擋着嘴：“真有啊？”

“沒有。”

章鉑钰也湊近：“可我怎麼覺得你有。”

溢出的酒從嘴角一路滑到喉結，遊弋喝完放杯子的時候順帶用手背蹭了一把。估計是因為杯底和桌子有水，杯子落桌的時候往前滑了一小截。

今見山掃了眼杯子，又看對面的人轉頭說了句什麼，惹得趙别和章鉑钰舉着杯子笑得停不下來。

“第三問！”

大夥兒安靜下來，姜清竹虎視眈眈望着對面三人，随即輕松一笑：“那太多了，我有很多裙子，我有很多假發，我有很多條丁......”

“再往下說你知道後果。”趙别推着眼鏡警告地打斷他。

氣氛詭異的安靜，緊接着一頓嗆咳聲和罵聲差點把房頂掀了，唯獨遊弋鎮定的似乎根本沒有聽懂，倒了酒自顧自喝下去。

甜絲絲的果酒度數并不高，不明不白的熱浪卻從腳底直往頭皮上攀。周圍的人和音樂的吵鬧聲都像是蒙了一層透明罩子，遊弋有點想睡覺了。

身體剛懶回座椅，腳尖緊跟着被不知名的東西碰了碰，遊弋下意識掀起眼皮看向對面。

視力變清晰了，這個距離他看到唇珠一開一合好幾下，反應片刻才遲鈍地發現對方說了句什麼。

遊弋皺起眉：“看不清。”

之後對方說了什麼依舊沒看清，遊戲繼續進行，無論有沒有什麼遊弋都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等一輪結束遊弋給旁邊的趙别打了個招呼，然後起身穿過熱鬧人群往衛生間走去。

衛生間離他們的位置不算太遠，繞過歌台往後走就是，男女分隔在兩頭，中間是個公用的洗手台。

進出的男男女女挺多，一陣陣吵鬧聲時不時從衛生間裡傳出，遊弋分辨不清吵鬧聲來自哪裡，站在過道給出的人把位置讓開。

等門裡的人出來後遊弋擡腳準備往裡走，耳邊的聲音乍然變得尖銳刺耳起來。

“讓看看啊為什麼不給看？”

“狗娘操的玩意兒，别人說的時候我還不相信，原來你媽的真跑我們這兒了。”

“快點！操你媽的非讓我動手給你脫是吧？死變态，你爸媽生你的時候知道你這麼變态嗎？”

“哈哈哈——說不定裡面穿着蕾.絲呢，來！大夥兒給他扒.了！幫着鑒定鑒定蕾絲的款式！”

“遊弋。”

“沒吐你臉上燒高香吧！完事兒一會誰趴着出去還不一定！”

“呦呵，那要不我給你耳朵上挂一塑料袋，你邊吐邊喝看能不能讓我趴着出去，哈哈哈——”

裡面又出來兩個人，遊弋偏過頭，看到一隻擡在半空的手。拇指微微内扣，手背上有清晰的青色血管紋路，指段很勻長，是一隻彈鋼琴的手。

“遊弋。”今見山收回手又叫了一遍。

遊弋沒有回應也沒有看他，收回視線擡步進了衛生間。

男衛生間直對的是個雙開的窗戶，兩側是三間隔檔，一進門的右邊就是小便鬥。遊弋掃視一圈走到最角落的位置，扯下褲.腰垂頭解決着。

小便鬥沒有遮擋物，隔着一個位置今見山拉開拉鍊。

他沒有去注意遊弋那邊的動靜，等解決完了人卻沒有動的意思，正好中間的人離開，他往那邊很快地掠了一眼。

遊弋穿的是條休閑褲，需要一手扯着褲.腰一手扶着，掠過去的一眼什麼都沒有看到，顯然，他解決完了隻是站着。

剛才遊弋離開酒桌的時候，今見山擔心是不是喝多了就離着兩米多的距離不近不遠的跟着。遊弋的步伐非常正常，不像喝多了，正當他放下心折返的時候，卻從鏡子裡看到了另一幕。

鏡子最右邊反射出牆壁，那裡站着一個人，半垂着眼梢呆滞地看着衛生間裡，臉上沒有任何反映情緒的表情，可是垂在身側的手卻在止不住地顫抖。

他快步走到遊弋身邊，發現裡面除了進出隔檔的人，什麼都沒有。

那種絲絲縷縷的熟悉感再次冒出頭，今見山恍然想起從海巴格回來後遊弋找上門的那天。

如那天一樣，遊弋似乎陷入了某種困境，靠近他的人什麼都做不了，也什麼都不敢做。

“哥們兒，有煙麼？”今見山叫住一個往出走的人。

男人掏出煙和火，他拿過來點上後遞回去：“謝了。”

遊弋還是保持原樣站在小便鬥前，今見山走過去，吸了一口煙讓煙頭燃燒的更旺一點，随後招呼不打一聲地将煙嘴貼上他的嘴。

嘴巴沒有反應，臉卻緩緩轉過來，對上這雙眼睛的時候，今見山從裡面沒有窺探出任何東西。

“洗過手？”

此刻今見山的中指和食指指尖還抵在遊弋臉頰上，本來在嘴角。

今見山皺着眉啧了聲：“頭一回腆張臉問人要煙，遊老師好賴不分？再說你看我用哪隻手把尿了？”

“現在這隻是右手，左手拉拉鍊，左手掏，左手......”

“你抽還是不抽？”今見山服氣的打斷他。

遊弋和他對視兩秒，張開嘴輕輕含上。

今見山撚着食指和中指的指縫，朝門口偏了偏頭：“别占着位置。”

兩人從衛生間裡出來，走到洗手台邊各自洗着手，今見山沒擡頭說：“剛主管來電話說接待處斷電，備用電箱的鑰匙我這兒有一把，回去喝一杯我們撤？”

“經理白拿錢？”

旁邊的水龍頭嘩地打開，兩人同時擡眼看向鏡子裡。于曦對着他們笑了笑：“如果你今天在溥市是不是還得打個飛的送回來？”

今見山不明顯地擰了擰眉，走到旁邊抽了張紙：“哪兒那麼多如果，人主管好不容易和經理關系緩和點，為一個鑰匙不劃算。”

“大老闆給員工當和事佬？”于曦笑着搖頭，“都多久沒見你了，犯不上扔下一幫子兄弟親自跑一趟，我打電話讓人過來給送回去。”

句句都涵蓋了另一種意思，今見山不知道遊弋聽出什麼沒有。他正想把事情說得再嚴重點，旁邊忽然發出一聲很輕地笑，顯然于曦也聽到了，跟着他一起看向鏡子裡。

鏡子裡的人猛吸了口煙，濃濃的白色煙霧從兩邊唇隙飄蕩而上，然後濕着手把嘴裡的煙取下，沒有看兩人一眼，轉身合着往出走的人一起離開在視線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