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月亮高挂樹梢，有風将冒出頭的枝葉吹拂，婆娑起舞的聲音被暖屋阻隔，觳紋晃蕩也繞不進這一片萬籁俱寂。

半夜四點，今見山緩慢地撐起身子，扭身從床頭櫃拿過測溫槍，然後一再放輕動作貼上遊弋的額頭。

還好，一切正常。

***

開始沒多久的正經會議被另兩個股東不由分說地掐斷，遊弋一言不發地繼續手裡的工作。

“不是老遊，手頭上的活讓你太清閑了？操！我給許炎志個狗逼打電話！”

“行了，鬧沒完？”

“他媽合同又沒跟他簽，上面戳了遊弋的章了？我告訴你，先把你手上的事情忙完，你愛他媽想他媽幹什麼幹什麼！”

書房裡安靜片刻，遊弋從圖紙上擡眼：“說完了？”

“我他媽都服了！”呂從陽使勁搓頭，“狗逼，老實說你是不是缺錢？”

“能不能先聽他說。”關子洲挪過視頻露出臉，“解釋解釋？”

大堆的工作需要處理，遊弋懶得和他們兜圈子：“滿城村的甲方是今見山。”

兩人：“......”

“你們如果不打擾，五版會議能提前兩個小時，”遊弋說，“讓萬訴把四版建模準備好。”

呂從陽張口還要問私事，被關子洲搶先：“合同準備麼？”

遊弋：“是不是太自信了。”

“看來遊大設計師也拿不準啊，還以為今晚我就得趕五版施工圖了，”關子洲敲了敲屏幕，“氣色不錯，行了，我也開會去了。”

“......嗯。”

視頻掐斷，遊弋拿起桌上的保溫杯喝了口，餘光裡有道人影從門前走過。

他眨着眼挪了挪坐着的軟墊，放下杯子順手按下另一通視頻。

“遊老師，現在開始嗎？”圍坐在桌前的員工齊齊望着他。

遊弋往門口掃了眼：“嗯。”

電腦裡的說話聲沒有停過，間歇又會出現哔哔哔的傳真機響動，冗長的内容很枯燥無味，卻是遊弋的日日夜夜。

可是今天到底還是有些不一樣，飽滿的精神狀态反而讓四肢都沉重起來。

他能感覺到翻轉圖紙時手臂的酸軟，小腿拉伸時拖鞋觸上腳尖的阻滞。

填滿的食物并不是珍馐，彰顯出手的人并非廚藝高超。

可熨貼卻讓血液散發出氣味，流竄過的地方都帶了柑橘，胃裡不再空泛的惡心，緻使久坐的同時竟被困意攪擾。

值得可惜的是，親密再次搭上尴尬的船帆，風吹搖擺流竄在整個屋子裡獵獵作響。

而遊弋就是那個起帆的始作俑者，不怪他，怪隻能怪同性戀裡的上下位，以及過後一刻不停提醒的侵入感。

“咚咚——”

門被輕叩兩下。

今見山倚靠在門邊，右手在左手腕骨上敲了敲，什麼也沒說地走了。

眼神裡有戲谑和壓迫，很清楚。遊弋收回視線掃了眼電腦上的時間，中午一點，很準時。

“去吃飯，半小時後繼續。”關了視頻，遊弋起身的時候皺了皺眉，随後大步往廚房走去。

午飯很簡單，土豆牛肉、素炒上海青和菠菜湯。

遊弋擦淨手坐在常坐的位置，等今見山在對面落座，他拿起筷子一言不發地吃了起來。

這個節骨眼今見山沒敢招惹，不過看着遊弋的眼裡滿是笑。

好在對上視線的時候收拾的幹幹淨淨，又在不自然避開的時候也不自然起來。

整個午餐過程和早餐出如出一轍，詭異的安靜和迅速。

不到二十分鐘兩人将面前的飯菜掃蕩幹淨，遊弋起身離開餐桌的時候朝今見山稍稍颔首。

“辛苦了。”

“......”

人硬是從眼前消失今見山也沒有憋出一個字。

吃完飯又是開不完的會，這邊全部敲定剛掐斷，另一頭的視頻會議踩着三點鐘的點再次打來。

四版會議遊弋并沒有參與，所以在講述五版概念時用的時間非常久，長達三個小時的會議終于在握手中結束。

沒想到還真被關子洲提前預料，五版的合同簽的很順利。

這件事本身不稀奇，稀奇的是馬總這麼難搞的人竟然會大發慈悲。

“遊老師，五版算是告一段落了，再是焚膏繼晷也該有休息的時間對不對，要不賞臉一起吃個飯？”

遊弋問：“今晚？”

“不難為你，我們就當是共進晚餐加一，後面還有兩版，都先存在我這裡，等工程隊進場，遊老師需要騰出四天時間。”

另一個掐準時間的男人出現在門口，遊弋看過去微微對着颔首：“請進。”

隻是一眼又回到電腦，他對裡面的人也颔首：“時間你定。”

視頻裡的馬總指着遊弋，對一圈坐着的人說：“看看我們嚴謹的遊老師，怎麼還能被我占了便宜呢？三天夠了，我可不是一個貪心的人。”

“在我看來三天還是四天沒有區别。”會議室裡的人很多，遊弋适時打趣，“能在今天邀請共進晚餐，看來前四版不是很滿意。”

馬總問：“遊老師，想知道原因嗎？”

“你說。”

書桌周圍的地上全是散落的圖紙，餘光可以看到躬着的背影正從地上一張張撿起來。

“你的設計總是吸引我去揣摩你的理念，每一版很消耗我的時間，但我卻覺得非常有趣味。像是在解開你出的一道道謎題，而在解開的過程中，讓我不得不對你着迷。”

遊弋拿起保溫杯靠向椅背：“怎麼說？”

“比如四版的頂樓設計。”

馬總将長桌上的模型調轉方向，将酒店頂樓的背面面朝遊弋。

“我始終沒有明白，月明台主位的朝向為什麼會在B7，我記得本來應該在更适合的B1，那裡的位置看出去的風景應該會更美。”

關子洲笑說：“月明台的形狀更改也是我們公司一大謎題，遊老師太嚴肅，不如勞煩馬總給團隊解解惑？”

“看來遊老師的嚴肅很吓人，或許當中我也出了不少力，時間緊迫導緻了壓迫，真是抱歉，晚餐再加一。”

馬總笑着拿出手機，給助理去了個電話。

滿嘴都像是吃了糖，吐出來的軟腔軟調鑽到耳朵裡簡直膩歪到齁。

今見山把手裡的圖紙放在桌子上，雙手撐在書桌一側盯着遊弋。

等人眼風掃過來的時候，他快速撈起旁邊的筆和白紙寫下字，往電腦跟前稍推了推。

分寸把握的非常好，視頻裡沒有出現遞來的紙張，遊弋卻絲毫不介意地直接撈起來。

——方不方便在旁邊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