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單純是因為力氣沒地方去,”今見山說,“不過他有這種想法,奈何家裡有龐大的産業要繼承。”
其實從叙述的語氣裡可以聽出惘然,遊弋猜測攝影并非是今見山最喜歡的。
也确實,不論是體格還是頭腦或是性情,今見山都非常适合當一名指揮官,就像天和地的孩子也肩負了保衛的重任。
“遊弋。”
沉着的語氣讓遊弋眼皮顫了顫,他擡眼看過去,發現今見山的面容很認真。
他不由咽下食物,将所有動作都保持了一種安靜的狀态。
“我的抱負是當一名戰術指揮官,小叔犧牲後我想填報空軍軍醫,後又因為老爺子帶大的一支隊伍全員犧牲,所以這兩個志向在我高三填志願的時候戛然而止。”
“和大伯他們無關,是我自己填報了昌大,因為我忽然發現自己沒有那麼偉大的抱負了。小叔因公殉職,江叔入伍七年,爺爺和大伯一生都奉獻給了軍隊。為國捐軀是英烈,可如果有一天我犧牲了,我怕會摧......”
“别往下說,我明白。”遊弋阻止。
今見山漾起溫柔的笑:“如果戰場是抱負,那攝影算是理想。我想在世界的每一種環境裡探險,比如在平原上做一隻西非獅,去南極做一隻信天翁,又在海拔最高的雪山上做一隻雪豹等等。”
“大四那年老爺子病逝,老人家走之前握住我的手不停數落,大概意思是今家祖祖輩輩裡就出了一個逃兵。”
“到後面又說,你從小就叛逆歪理多,見山像你了,回頭勸勸那臭小子别跟他老子學,跟誰都别學,心太大的人哪兒都留得住,就家留不住。”今見山搖搖頭,“這才知道老爺子是把我認成了小叔。”
“那時候我才明白為什麼填報志願的事兒沒一個人批評我,原來真正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才最害怕。就像我爸媽會給我寄機子,但從來不會引導我進入這條路。”今見山停下夾菜,後靠着椅背看着遊弋。
他臉上雖認真,可每一個棱角都被溫柔包裹:“抱負很好,理想很好,當下也很好。我雖做不了雪豹獅子信天翁,但當一隻家犬來守衛我自己的小家,我依舊是戰士。”
一席話讓遊弋怔怔地回不過神,他像是看到了即将抵達山巅的人在呼喊中當機立斷地回頭。
往上走的路雪虐風饕,往下走不見得就是風和日麗,而歸來的人指着腳下铿锵有力地說:我所站的地方未必不是山巅。
遊弋雙眸變得潮濕氤氲,同時也為之前的慶幸感到無地自容。他四下看了看,然後起身走到電視機旁邊的櫃子前。
今見山不解地跟過來:“怎麼?”
遊弋眸裡帶笑地看他一眼,什麼也沒說地從罐子裡拿出剪刀和雙面膠,環視一圈後,又回到飯桌前坐下。
哇哈哈幾口被喝光,上面一層塑料快速被撕掉,看他去到洗手間沖洗幹淨又手起刀落開始剪,今見山好奇的不行了。
結果不等開口,遊弋搶先指了指:“吃飯。”
今見山也不着急了,拿起筷子笑問:“好不好喝?”
“......嗯。”
喝那麼快哪能嘗出來味道,今見山沒拆穿他,把兩人還剩一半的飯全倒進菜盤裡,又從電飯煲裡盛了一勺,然後邊攪拌邊端起來繞坐到旁邊。
“你弄你的。”今見山挖了一勺拌飯喂到嘴前。
遊弋被伺候慣地張口吃下,今見山也吃一口,嚼着嚼着兩人看向對方。
“早知道直接拌着吃了,廢什麼夾菜的勁兒。”
“誰說不是。”
粗糙的賣相竟然意外的好吃,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得極香。
沒多會兒桌子上的飯菜被掃蕩一空,包括另一瓶哇哈哈和小蛋糕。
湯有點涼了,今見山端上臨往火房走的時候又看了看桌子上的一堆小東西。
就差把人皮撕下來的畫家随便剪個東西也足夠形象,不過不能判斷是不是一幅立體畫。
他笑了笑,什麼也沒問地轉身往外走去。
最後一刀剪完,遊弋攬過一堆小東西開始一個個粘貼。
剛忙完今見山也回來了,等他把湯放在桌子上,遊弋站起來拉過他的胳膊面朝自己。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标,下有沖波逆折之回川。*”遊弋雙手鄭重的将東西粘貼在左胸口上,“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是聳立山峰,山側有雲,山腰被山巒遮擋,一群候鳥遷徙而來,小屋有煙火徐徐而上。
确實是立體圖案,不過不是畫,是“勳章”。今見山沉默不語地将目光從“勳章”挪到遊弋臉上。
“你是戰士,是英雄,哪怕路邊的野貓也受你庇護。”遊弋笑了笑,“特此勳章授予戰士和英雄。”
今見山依舊沒有說話,遊弋輕輕挑眉:“需要敬禮?”
也不等回答了,遊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合攏伸直五指在太陽穴附近敬了個禮。
今見山咬着下唇忽地偏頭笑出聲,遊弋手沒放下:“不回?”
今見山清了清嗓收了笑,正經地回了個标準軍禮。在遊弋放下手時,他伸出手:“謝謝領導。”
“實至名歸。”遊弋握住。
就在準備松開的下一瞬,遊弋整個人被大力拉到懷抱裡。
今見山緊緊抱住他,沉默半晌後親上額頭:“我很喜歡,也覺得當下真好。謝謝你授予我這份殊榮,謝謝。”
最後那一碗被熱過的湯到底還是浪費了,清理工作結束後,兩人在吵鬧的電視聲裡一起翻看三胞胎影集,順帶又喝光了偷來的酸奶。
說說笑笑過了零點,打好招呼的事不能算是全泡了湯,畢竟要顧及不能太頻繁。
但也确實不夠酣暢淋漓,好在事後有一曲《星空》撫慰了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