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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沒能在見面的時候說出請辭的話。
畢竟奧狄斯的狀态實在有點慘。盡管确認了他的無辜,但直到我去探望時還有警衛在門口,虎視眈眈地看着我們兩個。
我瞬間有些慚愧:“抱歉,我給你添麻煩了。”
“不用道歉,是我欠考慮了。”
奧狄斯搖了搖頭,神情有些疲憊。細碎的發絲貼在臉頰上,看起來很像淋濕的動物。
我猜他不是因為這件事而受累,不過很明顯,我得付一半責任。這讓我頓時良心不安。
“你看起來很累,沒事吧?如果是因為我,我真的很抱歉。”
我起碼有幾百年沒這麼真誠地和人說過抱歉了。一般來說,都是我的信徒跪下來對我說。
對不起,我主,沒能為您獻上合适的祭品。
對不起,我主,沒能為您取得勝利。
對不起,我主,沒能延續您的榮光,使您的信仰長青不敗。
凡人的愧疚總是來得輕而易舉,我從未向他們要求過什麼,他們便将所有東西送到我跟前。
從某種角度來說,這很傻,不過也很可愛。
他們教會我的事很多,其中一條便是學會在愧疚的時候說對不起。
“...是因為其他事,不是因為你。”
等我回過神來就聽到奧狄斯這麼說,他破天荒地摸了摸我的頭,命令其他精靈将我帶了回去。
我沉浸于被主動摸頭的震撼中,想要告别的話卡在嘴邊,還沒說出來就被那位精靈拉走了。
……好吧,沒關系,我可以第三天再告訴他這件事。
第三天一早,我沒看到奧狄斯,想他。第四天,我沒看到奧狄斯,想他。第五天,我還是沒看到奧狄斯,想他。
我每天的任務就是跑到那座樹屋底下想方設法和他見上面。我都已經想好了,隻要和奧狄斯道完别,我拔腿就跑。
可惜精靈的感知力實在太強,巡邏小隊總能在我即将爬上樹的時候成功出現。将我帶回自己的房間。
負責巡邏的女精靈從警惕到懷疑再到憐愛,在我持之以恒的騷擾下,她可能覺得現在聖子更無辜一些。
終于,終于在我的又一次襲擊未果下,她歎了口氣,無奈地與我談判。
“聖子大人現在不在,你不要再跑去木屋那裡了。”
如果我沒記錯這個聲音,在我第一次遇到奧狄斯,他帶我回來的時候有個女精靈詢問情況,應該就是面前的精靈。她和奧狄斯一樣,有着月光般的長發,顯然屬于同族。
“他去哪兒了?”
“這是秘密要事,不能告訴你。如果不是你太能跑,我也不會說。”
“那我們商量一件事吧,你告訴我他去哪裡了,我就不再跑出來給你們加訓了。”
“你怎麼知道我們要加訓的?”
當然是跑出來的時候偷聽到的了。就算是精靈也會大嘴巴,背着人偷偷埋怨加訓的事情。
我笑眯眯地不說話,直到女精靈捏了捏鼻梁,問我怎麼做。我立刻把計劃告訴她,她用詭異的眼神看着我,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點頭,把我帶回了屋子裡。
在第五天的時候,我終于再次見到了奧狄斯。他一進門就用複雜的眼神看着我。半晌才開口。
“聽說你一直在找我。睡不着覺,吃不下飯,喝不下水,連夢裡都在叫我的名字。”
我:“......”
謝謝你,女精靈。你甚至比我更會造謠。我隻是想讓你幫我把奧狄斯吸引過來,而你,我的朋友,是想讓我死。
我:“聽我解釋...”
奧狄斯打斷了我:“不用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反駁:“你不知道!”
奧狄斯反駁我的反駁:“我知道。”
“我隻是想告訴你,我打算離開這裡了。”
“愛妮說你很擔心我的情況,為此很難過。讓我多來看看你。”
我們倆同時脫口而出,一大一小重疊在一起,形成了完美的二重奏。
空氣頓時變得非常沉默。我們安靜地對視,就像是剛剛有人在這裡死了一樣。
我硬生生地改口,簡直用完了我一生的腦子:“...她說得沒錯,我的确很難過。現在的我對你來說隻是累贅而已,你的眼裡永遠看不着我。等我變成了強者,我會再回來的。到時候,請讓我成為你的朋友。”
到時候,請讓我完成我的支線任務。否則傻逼光腦會對我做什麼事情,簡直不敢想象。
奧狄斯怔怔地看着我。我自覺自己說了非常偉岸的話,如果他還不感動,那我隻能——
在夜裡偷偷摸摸給他灑一把洋蔥碎了!
我一邊抑揚頓挫表達自己一邊睜大眼睛暗中觀察,精靈的神情果然溫柔了些,聲音猶如穿過林間的風,清冽地吹拂耳邊。以至于讓人差點忽略了他的話。
“我知道了。說起來,你是光輝之主的信徒吧。”
“……”
我很想說不,但我最後還是點了點頭。畢竟被認出來就沒什麼需要遮掩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