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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廈趕到江傾家的時候,最先聽到陶辛哲憤怒的聲音。
“你們一群人怎麼欺負老人和小孩啊!”
像他就不是小孩一樣,沖着一張臉質問:“你的孩子有未來不能毀了,就要我們沒有未來嗎!”
“大叔你的孩子是大學生,你說還不懂事?”他呸了一聲,“喝酒不開車,三歲小孩都懂,他白天,喝醉了開車上路,現在你們還來給100萬就要和解?”
“那是人命,人命!兩條!”
江廈看見坐在桌上的江傾,他雙手顫抖,一臉錯愕。
前來商讨的大叔帶了個律師,有點震驚這裡剽悍的民風,但也沒把陶辛哲當回事,老太太隻知道梗着脖子,他看向江傾:“你還要再讀書的吧?”
“這裡的花銷不大,100萬夠你和奶奶在這裡富足的生活,醫藥方面也不會很昂貴,夠你後續治療,考學校了,”大叔說,“你是學生,我孩子也是學生,你們将來都是要建設社會的。”
陶辛哲氣得額角爆青筋:“呸。”
“咱們就各退一步吧。”很敷衍的勸告。
兩條人命,江傾差點沒有雙腿,在他眼裡不過輕飄飄,要“各退一步”。
江廈内心的火從接到電話就開始萌發,這個時候快要到達頂峰。
江淮遠拉了一把自己的兒子,在門口的過道站着:“先看看江傾怎麼想的。”
鐘淇捏拳,眼裡也包着心疼的眼淚:“江傾才多大啊,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選擇這個嗎?”
“太過分了。”母子倆異口同聲。
飯廳安靜,諒解書和銀行卡都擺在桌上,江傾的眼睛裡布滿血絲,但他沒有哭,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他深吸了一口氣,搖頭。
“我不簽。”他說。
他不會簽的,除了司法判決,任何意義上的和解調解,他都不願意。
大叔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險些站起來,咬牙:“你小子。”
“叔叔,”江傾毫不退讓,“你的孩子是個擁有自我判斷能力的成年人,應該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如果不能,還提什麼建設社會?”
大叔的臉變得脹紅,要起身。
江廈擡腿進了屋,把人護在懷裡,剛要說話,江淮遠就走到大叔面前遞名片:“你好,我叫江淮遠,江傾年紀還小,宮奶奶的年紀也大了,有什麼我們可以商議。”
江傾急切:“我不同意他所有的要求!”
江廈摸着他的頭發安撫:“不會答應的,你别激動。”
懷裡的人在瘋狂發抖。
宮奶奶低低哭泣,難忍地錘了一下心口,所有人都聽見“咚”的一聲。
鐘淇離宮奶奶最近,事發突然,她沒能及時把人撈起來,趕緊蹲下去:“淮遠,淮遠快叫救護車!”
江傾從江廈的懷裡掙紮出來,眼淚也溢出眼眶,江廈第一次在他眼睛裡看到純粹的恨意。
*
縣城的醫院人不少,上次檢查,老人家的血壓就有點高,這次急火攻心,血壓更高了。
江淮遠在醫院樓下,還在和那位大叔聊,江廈拿了件厚實外套,蓋在單薄少年的腿上,也拿了水。
“我不缺那些錢,”江傾按了一下眼皮,“我隻想要我爸媽。”
江廈在他身邊坐下,護士來做治療,忍不住看了兩位帥氣少年一眼,江傾收住要繃不住的表情,吸了口氣。
鐘淇和陶辛哲買了點吃的上來:“先吃點東西。”
她很心疼,摸了摸江傾的頭發:“你放心,有叔叔阿姨在,我們已經聯系了律師,咱們不是随随便便就被人欺負的!”
江傾看了看吃的,又看着鐘淇滿是心疼的臉,眼裡的血絲又重了,有點哽咽:“阿姨我給你錢……”
“不用,”鐘淇更心疼了,“哎呀小可憐,不要傷心,你現在呢,先把身體養好了,其他的不要想,你看你剛剛很棒,爸爸媽媽在天上看到了會很欣慰的。”
江傾眼皮一垂,掉了滴眼淚在手背上。
幾乎是他要抹掉的同時,江廈直接攥住了他的手。
滾燙的手心包裹微涼手背,被抓得很緊,江傾的眼裡淚水盈盈,但還是擠出了個笑臉:“我知道的。”
鐘淇一邊感歎他懂事,一邊說安排:“等會江叔叔送你回家,江廈回去上課,今天太晚了來不及請護工,我守一晚上,等明天叫小陶過來,也把剩下的事情安排好。”
宮奶奶得住幾天院觀察,江傾搖頭:“你們都回去吧,我可以照顧奶奶的。”
“不行,”鐘淇臉上的表情嚴肅了幾分,“醫院太雜了,你還是和叔叔一起,順便找一找你爸媽出事時的材料,我陪你奶奶說說話。”
老太太醒來,情緒肯定不能穩定,很多話也不會給江傾說,鐘淇看着也好。
江傾輕輕的點頭:“阿姨,你叫奶奶别亂想……也别傷心。”
鐘淇再摸摸他腦袋:“會的,你也别多想,回去就好好睡覺,明天過來。”
等兩個孩子對付完肚子,江淮遠才上來,應該廢了點時間找商鋪,提着水果牛奶,還有一袋洗漱用品:“我明天來接你,小傾,來,先送你回家。”
雖然依依不舍,但他還是回家找東西,都在宮奶奶的房間裡,雜七雜八,事故報告和警察局的鑒定,都被裝在塑料口袋裡。
江廈陪他一塊找,看他跪在櫃子前一件一件看。
脆弱的脖頸露出來,因太過急切而微微泛紅,眼眶裡的紅就一直沒消下去過。
江廈安靜地看了他幾分鐘,看他微微發抖,反複确認有沒有遺漏,也許腦子還在混亂,不知道找全了沒有,反複确認。
他屏了屏氣,出了屋子:“爸,能請個假嗎?”
江淮遠正在給院子裡的菜苗澆水,忙糟糟的一天,這些小苗都沒人照顧。
江廈這一聲問得他轉了頭,看着兒子在夜色裡明亮且懇切的瞳孔。
資料都交給了江淮遠,江傾的驚訝卻沒有消退:“你明天還要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