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雲鶴已然在谪仙宮内看書歇息。她的整個身子倚靠在長長的木雕卧榻上,上半身與半隻胳膊緊貼着枕墊。卧榻不遠處的小方窗子還依舊撬開着。雲鶴與霁秀都不知道,如今晚上的天色愈來愈不好了。
外面的天色逐漸混沌,雲鶴卻隻望着書上的内容、徑直看得不可自拔。直到她的目光掃至書上的某段話,她才突而幡然驚醒了。書上寫道:“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為苟得也……萬鐘則不辨禮義而受之,萬鐘于我何加焉!”
雖然這書籍是從雲禅朝傳過來的,距今年代已頗為久遠,但由此可以知道,千百年來人們所崇尚的事、擔心的事、就算付出代價也要秉持的事情,幾乎同如今一模一樣。雲鶴因此凝視着書上的那段話,久久不能回神。
一位掌燈的侍女前來執勤、走至那扇小方窗邊,從窗戶下探頭仔細一瞧,發現窗外已經大雨連連了。瘋狂的雨點差點就要斜打進屋子。于是那侍女一面關窗、一面向屋裡感歎道:“外面下了好大的雨!”
掌燈侍女的一聲叫喊,使得雲鶴突然從書中清醒過來。她緩慢着将那本古籍扣在桌子上,随後瞥了一眼桌前蒙着紅色燈罩的油燈,于是道:“外面下雨了麼?本宮怎麼未曾知道?本宮同霁秀方才回宮不久來着,如今應該不會下大雨罷。”
“長公主殿下……真的下雨了。外面下了很大的雨、而且還有雷電。”掌燈侍女被雲鶴的說話聲驚到。但她随後打點精神,一邊俯身作拜、一邊朝雲鶴說道。
如今外面暴雨傾盆、電閃雷鳴。成團的烏雲在漆黑的夜幕中打轉,雲下的雨點傾斜着往下噼噼啪啪的墜落。幸好谪仙宮是住人的地方,如今早就把一切窗戶關上了。雲鶴隻想着就憑如今這般天氣,宮裡哪個殿的庑頂不會被雷劈中着火罷。
外頭的雷聲越來越大。那雷聲響得震天,仿佛聲音穿過了宮殿的結構、直直送到雲鶴耳邊來。雲鶴這時從榻上驚起,瞧見屋裡四處的宮人全都捂上耳朵、低着身子,生怕在哪裡聽見雷聲。她想着倘若這雷聲再大,四周的宮人怕是要在屋裡亂跑了罷。
如今的雲京所面臨的,不是人禍就是天災。尚書劉汶上午剛被抓獲,晚時雲京的天空上便拼了勁的電閃雷鳴。雲鶴心中的思緒終于定了下來。她覺得無論人禍還是天災,都莫名證視着這世間的發展向腐朽堕落的命運裡滑去。
她從小悟出道理,覺得盛極必衰物極必反。又由于早年經曆的緣故,知道繁華的背後必定掩蓋着大批荒涼。但繁華究竟會不會轉向荒涼,說到底還是人禍導緻。
外頭有個人輕輕敲響了屋子的門。屋裡的宮人覺得,如今不打招呼貿然前來的,一定是所有人都認識的家夥。于是兩位站在門口的宮人不加思索、便轉開了屋前一排推拉門裡的其中兩扇——可如今前來的,卻是一位披着黑衣裳的男子。
那男子肩披黑色的鬥篷,頭上戴起兜帽、遮着眉眼。不過他的面容瞧起來瘦削立體,感覺本人還算英俊。男子的那件黑色兜帽底下,露出的是兩縷如同秋天的荻花似的、銀白色斑駁的頭發。
在他進屋不久之後,便單刀直入般走向了雲鶴。
雲鶴遠遠瞧着逐漸走來的那男子,他的兩手被黑色的箭袖衣裳包裹。他的腰間似乎别着一把劍。屋裡周圍的宮人瞧見他、以為他是刺客,便統統被他吓得不敢動彈。雲鶴不覺得刺客會這樣暴露行蹤。但她畢竟與那男子未曾相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