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伍

夜宴群臣，金雕玉砌，笙歌犬馬，螳螂黃雀。

雲京宮城裡的大殿有三，分别名為雲和殿、升平殿和文英殿。其中文英殿位列在兩殿之後。“文”字意為文士、“英”字意為英才，全意便是把天下英才歸為朝廷所用。繞過如亭子般四四方方的升平殿後，便能瞧見文英殿前高高壘起的重重石階。

如今晚霞已然褪去。濃得發紫的夜色與夜晚的薄霧，輕輕籠罩在兩層寬闊的庑頂上。倘若此時有人朝庑頂的盡頭看去，趴在庑頂左右各一隻的鸱吻，已然被夜色澆上了一層紫色的外皮、遠近看不清它的模樣了。

此時的庑頂與牌匾之下，殿内燈火通明着。一排排镏金門如蛇鱗似的扭開，恰好便見縫插針的、露出火光灼灼的殿内廳堂來。庑頂下面靛藍色的牌匾上，如今隻能隐隐約約看到幾個大字。無數節樣子有些模糊的石階底部，牢牢地站着一左一右兩名士兵。

彼時夜風乍起，吹起了殿旁原本卷着的紫旗。四下裡攀登台階、前來赴宴的賓客，此時也定感到哆嗦，仿佛冷風吹垮了他們的骨骼。許多臣子一面按照規定身着朝服，一面在朝服外頭披着氅子、以此來抵禦嚴寒。

此刻的文英殿外，人群中的氣氛像潮水一般洶湧沸騰着。有人三三兩兩地聚集起來、叽叽喳喳躲在石階上說話，就像是一幫幫群起而覓食的麻雀。彼時，有一位體格高壯、英姿飒爽，長着一張白淨的臉蛋，劍眉星目、高挺鼻梁，把頭發像武将那樣高高束起的女子，正一步并作一步的登上台階。

圍觀的旁人乍一見她，就被她身上那生龍活虎的精神觸動。她的眼睛偶爾撲閃，時常專注似的盯着某物，就像虎豹的眼睛一樣閃亮異常、炯炯有神。乍一看她顯然是個武将。可她的身上卻沒有披甲，反而穿了深紫色的官服、别着鑲金的腰帶。

她的腰間圍着的許多金飾，滿滿當當的垂下衣擺。在她腰上别着的、那把劍柄處鑲金的寶劍，如今正于夜色裡閃閃發光。石階上的重臣瞧見那女子，非但不曾為寒氣所染，反而正大步流星的直往殿門處走去。

不久之後，一位臣子說道：“那應該是越鳴盛将軍的女兒罷？”

“我前些日子裡可還見過越鳴盛将軍。他雖然年紀大了，但是寶刀未老。沖他活着的那股精氣神，如今怕是要活到一百歲罷！想必群臣裡能趕上他這股精氣的，瞧着面龐又是位女子……那大抵便是他的女兒罷？”

等到那臣子話音剛落，在他的四周便紛紛響起了含着好奇的稱贊聲。一幫人就這樣一直盯着那位女子，直到她徹底進殿、再也瞧不見她的身影為止。趁着那女子剛剛邁進殿門的間隙，小皇帝身前的内監左右瞅了瞅她、于是喊道：“護國将軍越大人進殿——”

良久過後，文英殿内坐滿了人。寬闊的大殿裡面，幾根上了油亮漆的蓮花墩柱子正挺立在兩旁。柱子前面是左右對稱的兩排席位，席位上方坐滿了敬酒的臣子。如今的大殿裡，隻有小皇帝身側的位置，與最前方列着的幾個席位依舊空缺。

如灌木般伸出枝葉的燭架上，燃燒着數盞晃晃巍巍的燭燈。如今衆臣在心裡揣摩着，最前方的位置一定是屬于那幾個人的。座上的臣子一面斟酒，一面紛紛在得空的時候、偷偷望向大殿盡頭的那幾個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