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碧直接順着月下城北面的路,到達東境、再一路北上,終于來到了北境的雲滄。等到她面見阿弦、阿岚二人的時候,她看到院中的阿弦身披黑氅,整個人就如同一隻展翅的鷹般、神秘莫測——青碧下意識地感覺到,阿弦已不再是阿弦了。
盡管如此,那身披朱紅氅子的殿下依然永遠活在青碧眼中。雖然如今物是人非,阿弦也仿佛不愛說話、深沉了許多,好像褪去了從前的倜傥心性。但青碧仍然遠遠望着他、逐漸濕了眼眶。在她心裡那個愛說話、愛笑的殿下,永遠都會回來的。
青碧再也忍不住拿短袖抹臉、哭了起來。她一邊哭一邊喊道:“殿下,殿下!現在周圍沒有外人,屬下還是能叫您殿下!不管殿下今後要我怎麼稱呼您都無妨的……殿下放心,這是屬下最後一次叫您殿下了。”青碧哭着哭着,竟突然跪在了地上。
“青碧啊,以後喚我主君罷。你不知道的那些事,往後阿岚會慢慢告訴你的。”如今的阿弦已經羞于露出面龐來。等到青碧婆娑着睜開雙眼,才發現阿弦的臉上扣着黑色與金色相間的面具、叫人看不清他的眉目。
青碧此刻感到絕望至極——那個她從小像主子、也像脆弱的小弟一樣守着的殿下,真的變成叫她從來不認識的陌生人了。此時的她怔怔地望了一眼站在阿弦旁邊的、持劍的她的兄長阿岚。祝岚似乎也如同阿弦一般,變得陌生了。
見了青碧的祝岚先是畏畏縮縮地瞅了一眼阿弦。随後他便又收回腦袋、端正地站在一旁,仿佛打點起情感一般、冰冷的看着青碧。青碧想着從前殿下在場的時候,兄長便永遠站立起來、像是一座石頭。可事到如今,她卻覺得殿下不再是殿下、兄長也不再是兄長了。
院裡樹上的烏鴉飛了滿天。
這天晚上的夜空冷藍冷藍的。一彎皎潔的明月挂在天上,如同一件閃閃發亮的、凜凜的刀勾,把夜空劃開一道銀色的口子。青碧孤零零地站在月下,手中緊緊捏着原本被她放在袖裡的匕首。她擡起頭來,凝望着院邊剛剛發芽的枯樹。
夜色冷藍發亮的光輝打在樹的背面。霎時間樹的輪廓便被一層銀色包圍。彼時有一隻看不清模樣的鳥兒,落在樹上喳喳叫。那鳥先是不停叫了一會兒,随後也撲騰着翅膀飛走了——飛起的鳥兒循進夜色裡,頓時無影無蹤。
青碧愈發仔細的瞧起周邊的景色,愈發覺得心頭凄涼。她想着自己作為一把刀的使命,興許就是和旁的刀相撞在一起、玉石俱焚。如此這般冤冤相報,隻能挑起一代又一代無止境的殺戮。她在心裡歪歪斜斜地想着,天下的争端究竟何時了得呢?
她于是恨上心頭、喃喃自語道:“若有來生,我絕對不殺人了。”
“天地知我良心,明月為鑒。我父祝澄、我兄祝岚一生工于殺戮,已然是火燒功德。小女子祝青碧,若有來生,定然不會再殺人了。隻不過放眼如今天下,似乎有無數人不願為自己積德!縱使是閨房裡繡花的姑娘,也要跑去戰場、白白給人送死去!”
“上天啊,菩薩啊,請一定要遂我的願……保佑世上所有的人平安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