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機關名家湛家,早在雲鶴的父皇一朝就敗落了。有關于湛家的、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也早就被後人當作談資、評說了個遍。事到如今的她想起湛家來,感覺它無非就如同凍在冰雪裡的昆蟲,雖然身軀仍能被人看到、但生命早就死了。
既然如此的話,阿弦借用湛家的空殼,編造一種傳說、金蟬脫殼而生,也不是不可以的罷?望見前方那站在不遠處石階上的、一動不動的男子,瞧見他那仍舊華麗的衣裝、半紮着的頭發與瘦瘦高高的身形,雲鶴竟然一瞬間頓悟了什麼。
可以上的一種想法也僅限于猜測,而且還是一種樂觀且熟悉的猜測。倘若新來的湛家主君不是阿弦,而真的就是湛秋明本人的話……那也就意味着曾經發生過的、某些一幕一幕上演的事情,即将真的卷土重來了。
湛卓與冥原道的故事,哪怕連說書人知道了、都會拿去加以杜撰。人人都說湛卓傲慢又善妒,而冥原道便是來取代他的。可也許曾經的冥原道做過了什麼孽事,又因為湛卓的氣運實在是長、他的後輩實在是争氣,一些事情當真卷土重來了呢?
就像當年的白成煥不明不白的在雪中暴斃了一般,也許是有人造了殺孽,所以才引得事情卷土重來呢?雖然這些事情大抵與她無關,但雲鶴想着想着便覺得不安。于是她幹脆走上前去,打算會一會那位伫立的男子。
男子似乎感覺不到她來了。男子就像是被奪走了魂魄一般,如同一根棍子戳在地裡一樣、一動不動。就在彼時,微風輕輕拂過男子長長的袖口。雲鶴仿佛從這位男子身上感受到一種沐浴過歲月之雪、且最終堕入絕望的滄桑。
雲鶴感受着那位男子身上滄桑的氣息,心裡不由得開始刺痛了。那種氣息一旦出現,就仿佛那位男子不曾有過明媚的時候。雲鶴走到那位男子的身側,幽幽地開口道:“先生不必問我是誰。因我從前沒有見過先生,所以好奇過來問一句,先生是誰。”
“在下姓湛,名叫秋明。在下不知在哪裡見過姑娘,仿佛覺得姑娘是很出名的人。姑娘顯得這般雍容,想必定然不一般罷……可惜在下不是什麼不一般的人。在下的郡望在北境雲滄,家裡剛剛發際。”男子轉過頭來,眸光深沉的望着雲鶴,時而又低下頭。
男子的眸光深不見底,仿佛一汪可以叫魚兒暢遊、能把人溺死的黑綠黑綠的潭水。雲鶴自打接觸到這男子,便覺得他的氣質不對。他隻是身形、發型和下意識間的着裝有一二分像阿弦,可是說到底性格還是不像。
阿弦總是愛笑,性格驕傲的出奇,即使身世是出了名的悲慘,也依舊表現出一副時而雲淡風輕、時而笑臉盈盈、時而殺伐果決的樣子。即使有些時候他會佯裝性格熱烈,但至少他永遠不會低下頭來、乞求旁人什麼。可如今看着這男子,雲鶴隻覺得他自卑。
意識搖擺恍惚間,雲鶴突然瞥見那男子腰間别着的黑箫——她想着,這或許是機緣巧合罷。但她又戰戰兢兢的想來,世上哪有那麼些個巧合之事?或許旁人早已預謀已久,等着世上的人們把一切看作巧合呢。
雲鶴的身影闖入阿湛眼簾的一瞬間,阿湛的意識意料之中的恍惚了一下。阿湛想着,他最近總是莫名其妙的對人熟悉。于是他便下意識的覺得那姑娘(即雲鶴)是很出名的人,想來他也認識。可等到下一瞬,他卻突然記起雲鶴是誰了。
阿湛的腦子裡面有幾個字在閃爍。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盯着雲鶴,然後像逃命一般、奔也似的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