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就說了吧,就當傾訴。
她心頭一松,吐露過往,“我有個關系很親厚的表弟。他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叛逆學壞了,當時我忙着高考,沒顧上他,就沒怎麼去勸導。本來他成績很好,市重點不是問題。但就因為學壞耽誤了,最後隻考了個當地很差的職業學校。後來每每想起這件事,我都覺得特别後悔,那段時間經常會失眠。”
沈曜的手不自覺地轉動一旁的水杯,他不太明白,“那他當時也十四歲了吧。該懂的都懂了。學壞是他自己的選擇,和你有什麼關系?”
舒瑤默默盯了他幾秒,嘴角洩露出一絲隐含深意的笑容,“這不是和你一樣嗎?明知道自己的弱項是什麼,卻故意耍脾氣讓它越來越惡化。”
沈曜聽得一陣胸悶,被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怼了個正着。忿忿然想發作,卻念起她話還沒說完,隻好作罷。
舒瑤無奈地笑起來,搖頭歎息,垂下的眼眸中,失落一閃而逝,“其實你說的也對。可無論是什麼年紀的人,都會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時候,也會在明知不對的情況下走錯路。如果當時我盡力勸說引導了他仍然不聽,至少我也算是為他好而盡全了心力,我自己不會有愧。可是當時我隻略微發消息說了幾句,完全沒盡力。所以這件事,我問心有愧。”
不知是否是錯覺,舒瑤低垂的眼睛有些發紅,像是蘊着一汪寂寥的秋水。
沈曜不禁發了怔,聯想到什麼,隔了片刻才輕聲問:“你覺得……我像你弟弟?”
一口氣說完,舒瑤覺得心裡松快許多,于是快速整理情緒,誠懇地看着他。
“你現在年紀和當年的他相仿。我隻是覺得,在你這個很重要的年紀,如果我能盡力教你一些有用的東西,也許心理上會輕松一些吧。就像彌補了當年的他一樣。”
沈曜覺得胸口熱乎乎的,不知該說些什麼,手用力捏了捏舒瑤整理的那份教材。
舒瑤大概覺得自己閑話說的太多了,戰術性清了清嗓子,試探地說道:
“嗯……你的家裡有矛盾,我知道。可是我依然希望你做的每件事,不會坑自己。至少未來回想起來,你不會為自己任性的所作所為後悔。其他多餘的我也就不勸了,勸多了你會嫌我煩。”
不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舒瑤沒經曆過沈曜的喪母之痛和父親的再婚打擊,也不想胡亂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勸他接受現實。
她隻能稍微站在他的視角提醒他一下,其餘的事情還得靠他自己去想清楚今後究竟該如何做。
澄明燈光投射在少年微斂的眼眸上,将他細密纖長的眼睫投出一片陰影。不知是感覺意外還是緊張,他羽扇似的眼睫顫了顫,“你在……關心我?”
“對呀。”舒瑤坦然笑道,“雖然我教不了你多久,但總是盼望你好的。”
沒有老師會希望自己的學生不好吧,那可是很砸自己招牌的。
沈曜和她瑩透的視線對上,立馬低下頭,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知識點,傲嬌地說道:“你廢話真多。趕緊上課吧。時間不早了。”
女孩子太晚回家不安全,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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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瑤确實有在履行諾言,短短兩周之内,她将這一學年的知識點按照重要分級都整理好打印下來給了沈曜。
上課時,她耐心又細緻,對沈曜的提問無不給予詳細解答,還會給他加時講一些英語的風土人情。
沈曜體會到她的用心,加上心理上不再排斥她,不知不覺居然将她教的内容統統牢記在心,放學回家以後也會用心背誦單詞、詞組和語法。
兩周後的月考,他的英語成績提升了10分,恢複到了以前的分值區間。
當沈志鵬處理的官司結束,出差回到家後,看到學校老師發來的短消息,高興地喟歎,“真好。這次的家教總算沒辜負我花的那些心思。費用高點,也值了。”
沈曜還在和他賭氣,但聽他提到舒瑤,便罕見的沒再和他擡杠。
沈志鵬斜靠在沙發上,摘了眼鏡揉捏了一會兒鼻梁,轉喜為憂,“可惜她隻能教你兩周。唉……你小子争點氣,下一個家教别再讓你老爸和中介費那麼多口舌了。家醜不可外揚,要不是為了你小子,老子我至于把咱家老底抖給别人看麼。”
原本在客廳倒水的沈曜手裡一滑,杯子差點落地,“下一個家教?什麼意思?”
“前幾天她給我打了電話,說是家教隻做到這周為止。”
沈曜愣在原地。舒瑤居然主動提前打電話給老爸辭職?這是來真的?
上第二次課時,他們定下了兩周的約定。後來一個認真教、一個認真學,這件事誰都沒再提起。
他原以為她說隻上兩星期的課是她故意的托詞,畢竟高于市場一倍的家教費,哪個家教會不心動。誰知道她竟是來真的,說是兩個星期就是兩個星期,一點兒都不拖沓。
沈曜的心口像是突然被壓了塊大石頭,堵得慌,聲音不自覺的沉下來,問沈志鵬:“她怎麼和你說的?”
“說是你不願意繼續上她的課了。”沈志鵬戴上眼鏡,回頭望向兒子,半真半假地試探道:“你真不考慮繼續讓她來教你?我覺得她上課的效果挺好的。你看你,才兩星期,成績就回來了。”
沈曜眉頭緊皺,抿着嘴,悶悶地喝了口涼水,才輕聲說:“我沒說不願意。”
沈志鵬一看他這個别扭的表情,還有什麼不清楚的。隻是心裡好笑這毛頭小子死要面子,也不拆穿他,佯裝為難地說:“唉。我也是挽留過她的。不過大概沒什麼說服力。要麼你自己和她打個電話說說?這樣才更有誠意啊。”
沈曜慢吞吞地喝完半杯水,摸出手機打開通訊錄,才發現自己還沒有舒瑤的手機号,連微信也沒加。他頓時有些心慌。
要不是老爸提起,他倆竟然馬上要失聯了,就像那些擦肩而過的路人一樣,再無聯系。
真絕情。沈曜的心裡騰地升起一股灼烈的怒火。
哼!這女人竟然這麼絕情!
“我沒她手機号,你、你發我吧。”沈曜含混不清地說道,一字一句像是從嘴裡擠出來的。
“你的意思是……不用找新家教了?我覺得其實你不補課也行,成績不是回來了麼。正好給我省點錢。”好久沒看見他這麼天真又拗擰的神情了,沈志鵬嘴上泛欠,忍不住想逗兒子。
“她教的挺好,很用心。這學期已經過半了,就繼續請她吧。上完這學期再說。”沈曜思索了一陣,認真回道。
“行啊。”沈志鵬撐了個懶腰,放下心來,斜靠在沙發上,拿起手機點動了幾下,語氣輕松,甚至還悄悄撇嘴笑了一下,“手機号發你了。你自己和她說。”
“……”死要面子的沈曜眉毛打結,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