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暒垂眸思索,賣糖葫蘆的大伯見她有些失落,便勸說,“又不是往後都見不着了,你且好好趁着過年多玩幾天,等初七去了書院再同他玩耍也不遲啊。”
“嗯,那多謝大伯的糖葫蘆,祝您生意興隆啊!”
初暒在小攤販慈愛的目光中轉進苟旦和成非所處的巷角,她将手裡的糖葫蘆塞給兩人,“你們吃吧。”
苟旦:“眠眠你吃。”
“我不愛吃甜的。”
成非接過糖葫蘆就着糯米紙一口一個,他含含糊糊的問,“話說咱們不是來借糧的麼,你不問陳富戶的蹤迹,打聽陳家寶做什麼?”
初暒沒聽見,心中隻想着那攤販說的‘昨個大年初一,有一隊兵馬路過咱們這兒往虔來山裡走了’。
翻過虔來山就是興民城,興民城有一條直通映月關的官道……
莫非北漠和親使團已經入境了?
“初眠眠!”
成非大喊一聲,初暒終于回神看他。
“你在鄉親們面前誇下海口說能借到糧食,可是我們在這裡蹲了一下午連陳富戶人都沒見上,你要是承認自己吹牛,咱們現在就趕緊回村,家裡大人說不定還能想出辦法!”
初暒還沒來得及回話,苟旦先開口說,“方才我也打聽到,陳富戶每日上午都會出門議事應酬,一直到夜裡才回來,咱們要不再等等?”
“這大冬天的你想讓咱們凍死在這兒嗎!”成非嘟嘟囔囔,“就不該聽你忽悠,她一個丫頭片子能想出什麼好主意……”
“不用等了,咱們回去吧。”
此言一出,兩個男孩同時看向初暒,成非哼了一聲滿臉‘我就知道’的神情,苟旦卻有些慌了,“眠眠,咱們不再試試了嗎,還有時間呢。”
初暒笑笑,問他,“你可進過陳宅,知曉陳家寶的屋子在何處?”
苟旦搖頭,“我不知。”
初暒又問成非,“我們三個小孩,陳富戶憑什麼會借糧給我們?”
成非被問懵了,也搖頭,“對啊,憑什麼?”
“要想做尋常人認為辦不了的事,就不能用尋常人常使的法子。”初暒向他們解釋,“陳富戶家中雖然富有,卻并沒有布施之好,因而要想同他交易就必須手握重利,可是柏橋村别說重利,隻要春季能将借來的糧食還上就已經很了不得了,所以從陳富戶那裡着手的法子并不可行。”
成非:“那我們還能向誰借糧呢?”
結合初暒向陳家門口賣糖葫蘆大伯打聽到的,苟旦明白她的用意了,他看着初暒笑笑,試探着問,“聲東擊西?”
初暒挑了挑眉,成非站在他們中間左右搖着腦袋,皺眉,“你倆到底憋着什麼壞呢!”
成非:“既然堵不到陳富戶,那便去堵陳家寶。”
“陳家寶?那小子都讓他爹關進小黑屋了怎麼堵!堵他一個小屁孩有什麼用!我還說眠眠這丫頭不靠譜,你怎的比她還不着調!我真是叫豬油蒙了眼跟着你們瞎胡鬧,有這會兒功夫我早都跟我爹娘把你家那堆廢墟收拾完了……”
成非說着轉身就走,初暒一個箭步拽住他,認真道,“明日,我能讓陳家寶出來,但是這事兒還需要你的幫助。”
大年初二,安南莊的傍晚要比村子裡熱鬧些,可結伴回家的三個孩子卻無心觀賞,初暒心中思索北漠和親使團來晁期間定然會掀起風浪,隻是前潮浪花不知會開在何處,走在她左邊的苟旦想起家中殘敗的光景偶爾難過,可更多時又覺得此刻伴月而行的時光更為珍貴,最邊上的成非踢着路邊石子,越靠近村口就越覺愧疚,因他之過,反倒讓自己的爹娘在村裡擡不起頭來。
三人想的認真,沒有留心身後樹下一道黑影在夜色中閃過。
晁都城,幽王府中。
同街巷的繁華熱鬧相比,這座宅院陰暗可怖的像是閻王寝殿。
庭院中空無一人,卻讓走在内裡的人覺得處處都有眼睛緊緊盯着自己,好似隻要一個不留神他就會永遠消失在這裡,而無一人所知。
黑衣人走過長廊,穿過拱門,又經過一片花園終于在一所閃着明亮燭光的屋子前停下,他剛抱拳跪下,房梁上就立刻掉下一隻影子。
“高寒?你怎的才回來,吃了沒有?”
高寒望着倒吊在房梁上的無恩,冷冷道,“隻差取你下酒。”
“诶~你好血腥!”無恩翻身下來,道,“主子才沐浴過,你稍等等再進去吧,莫要将涼氣過給他。”
高寒:“嗯。”
“無恩,外頭什麼動靜?”
無恩低聲回道,“回主子,高寒回來了。”
“那便進來罷。”
無恩:“可他身上還冷着呢。”
“不礙事。”
無恩無奈地看了一眼高寒,示意他進去。
高寒将雙手合住朝裡呵氣,把手暖熱後又在上臂胸膛上搓了搓才推門進去。
燭火夜色,重紗暖帳。
薛霁身着一襲束腰絲質白袍屈腿半靠在精雕雲紋木床夜讀,黑色濕發半散在身後,搖曳的燭火光芒跳動在他白皙光潔的下颌,高寒不敢在向上看,半跪後抱拳複命——
“主子,屬下在柏橋村觀察了那丫頭幾日并沒有發現什麼特别,今日去安南莊時雖說扮了男裝,可言談舉止、音容作态全然是個不更事的小丫頭,屬下無能,耽誤了許多時日。”
他在認錯,可靠在床榻的薛霁并不在意,他翻動着書頁,像是心不在焉,“去安南莊做什麼?”
高寒将自己在柏橋村打聽到的那女子在相親時差點掐死一位婦人,親眼見的她又在火場中徒手救出一家四口以及昏迷的兄長,還有自告奮勇要去安南莊借糧諸事一股腦全部說出。
他本不是這樣啰嗦的人,可那個姑娘實在奇怪,“一個天生身子就不好的姑娘也不知忽然着了什麼魔,掐人咽喉、夜半翻牆、行事古怪又慣會花言巧語,屬下沒見過這樣的姑娘……”
牢騷聲戛然而止,高寒被自己無意擡頭看到的一抹似無而有的笑容吓得怔住了,他忙俯身叩首,“高寒多言,請主子責罰。”
“起來吧,将冊籍核對核對再還給城吏。”
“是。”
高寒再起身時,因那人揚起的嘴角而暖和起來的身子此刻重又冷冽起來,他正欲告退,門外傳來無恩的聲音——
“主子,昨日梁相派去迎接北漠使團的探子帶回消息,北漠和親公主塔魯阿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