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染了仇敵骨血的大刀就插在議事大堂的長桌正中,缺了刃的刀鋒上挂着的鮮血已經凝結成固狀,在盛夏的夜晚中發出鐵鏽般的腥臭味道,可圍着它在長桌邊吃肉喝酒的十數位壯漢都像是沒聞到似的,依舊大口咀嚼、仰頭暢飲。
山裡的夜風舒爽惬意,來人的衣擺帶着這風穿過堂門輕巧的走向正倚在一顆豹子頭上眯眼唱曲的光頭身邊,附身貼耳道,“大當家的,夜宵已經送到後山廂房了,那位貴客聽見咱的喜報也沒有多說什麼,小的送完飯臨走時才聽他道了聲謝。”
光頭沒有睜眼,捏着嗓子用戲腔回了句,“好生照料着。”
“是。”
辦完差回完話,光頭手下剛想入座與兄弟們接着用飯,一擡頭就瞧見本該在山頭外面值守的小子提着火尖槍匆忙進來。
“報!”
“何事驚擾?”
“回大當家的!回翻垛的!威虎寨來人了!”
“哦?他們來了多少人?”
“回大當家的,隻有三個,領頭的那位是個生臉,小的以前從沒見過,瞧着十六七歲的模樣,瘦瘦高高,說話也挺和氣,像是讀書人。”
“老子白天剛砍了威虎寨兩個人,當晚他們就在我豹子山門口候着了,就這交情…領頭那個說話還挺和氣?”光頭終于坐起來看他,“問沒問他們是來幹什麼的?”
“問了。”值守的小喽啰支支吾吾,“說…說是為前幾日在那條偏僻小路中無意打了您悶棍,今夜特地來賠罪的。”
無意?
光頭笑得眼眶與下巴生疼,他扭曲着青中帶紫、腫着大包的面頰嘴角,陰森道,“如此,那就帶他們進來吧!”
大門外。
伍二與楚六一左一右跟在初小哥身後走進豹子山,帶路的小喽啰一邊推開在前面看熱鬧看到擋路的兄弟們,一邊也忍不住回頭偷瞧威虎寨這位面生的白面小哥。
虔來山底這些日子常有官兵埋伏,這人肯定不是近幾日才上山的,可是之前與威虎寨打交道時,也沒有見過他們的頭頭兒裡還有這麼一号人物啊?
小喽啰狐疑的将他們帶到議事大堂門外,趁着人多,胡亂擠進一處角落與兄弟們一起注視着昂首跨進門内的三人。
楚六這一路梗着脖子緊跟在初小哥身後,周遭這些像是要把他們吃了的眼睛讓他覺得渾身都不自在,他右手下意識想握住腰間佩刀以求慰藉,擡手摸了個空時才明白在門口豹子山喽啰搜他們身那會兒,空手站在前頭等着他們忙活完的初小哥在嗤笑什麼。
賴豹腦子被驢踢了,才會讓他們帶着刀進來,自己在山寨裡勸初小哥多拿些兵器傍身之舉簡直是脫褲子放屁。
就這麼胡思亂想着來到豹子山的議事大堂,楚六即使心中十分慌亂,可腦中仍時刻謹記初兄弟交代他與伍二那句:不要怯場不要慌,怎麼嚣張怎麼裝!
堂上,搭着豹子頭的光頭注視着手下兄弟說的那位面生之人。
早在山門外,他們随身攜帶的兵器刀具就已經被值守的小喽啰們收走,此時手無寸鐵的走在豹子山衆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中不打顫發抖已經算好漢了,就更不必說走在前面那個還敢悠哉的四下打量,好似他不是來深入仇家老窩,而是閑着過來串門子的。
“來者何人,見着我們豹子山大當家的還不速速報上名來!”
侍立在光頭身邊的男子高喊出聲,伍二立刻上前在初小哥耳邊低語,“堂上坐着的便是豹子山賴豹,說話這人是他們翻垛的(軍師)。”
初小哥立即面帶恍然之色,抱拳道,“見過賴大當家的,小的姓初,是威虎寨新入夥的,前幾日頭回帶着兄弟們在這山裡做生意,因不認人,傷着了您,還請大當家的看在咱們兩家是近鄰,整日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不要見怪。”
說是賠罪,可他隻是動動嘴皮子啥禮都沒帶,怎能不見怪!
賴豹清楚這幾個小子來肯定沒安好心,又見他們雖沒有送‘禮’,卻也不曾帶‘刀’,便笃定三人掀不起什麼風浪,故而出言羞辱,“怎麼?你們威虎寨二當家被毛都沒長齊的娃娃們連鍋端了,齊威虎那個獨眼老剝皮就開始破罐破摔什麼雞零狗碎都不挑,連這種雞崽似的小白臉都往自個寨子裡收麼!難怪在這虔來山裡謀生活,還需花錢下山買糧食,真是丢人不知深淺!”
被人當面辱罵,初小哥像不是在挨罵一樣,“是是是,您說的有理。”
一拳打進了棉花裡,賴豹不死心,又向前了探身子,将胳膊肘柱在膝蓋上,色眯眯看着初小哥,“小兄弟,我瞧你倒是個機靈的,長得麼……也有些姿色,隻可惜老天爺多給了你一個那玩意兒,不過你們既然是來賠罪,我看不如就将你賠給我豹子山,等到冬日時候,你受累與我還有我這些兄弟們暖暖被窩如何啊哈哈……”
“你個死秃子嘴巴放幹淨點!”
豹子山衆人被賴豹的污言穢語逗得哈哈大笑,伍二雙手攥拳強忍着怒火,楚六卻不像他那樣沉得住氣,指着賴豹又破口大罵,“我們來你豹子山是你等的福氣,不說好生招待老子們也就罷了,淨說那些但凡長了腦子的漢子都說不出的話來!我就說虔來山這幾日為何臭氣熏天的,原來是你這張狗嘴在漫天噴糞!”
“大膽!”
“反了天吧!你怎麼說話的!”
“撒野也不先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有人對自己大當家的不敬,議事大堂立即有人跳出咒罵,楚六撸起袖子就要跟他們動手,初小哥回頭看了一眼,伍二随即連忙擡手攔着他不要沖動,于是楚六順階而下,假意被安撫下來,道,“行行行,這是你們的地盤,你們豹子山最厲害!行了吧……”
初小哥忙說,“是我這兄弟不懂規矩,讓賴大當家見笑了。”
脾氣這麼暴的楚六都服了軟,賴豹心裡更加得意,他揮手讓自家翻垛的附過身來,與他貼耳說了幾句小話後,初小哥便看着那個領命過來的男子朝自己走來,“初小兄弟,我大當家的想請你過去詳說。”
初小哥颔首還未擡步,就聽身後的伍二與楚六齊聲喊了句,“初兄弟!?”
兩人聲音裡的焦急不似假裝,初小哥側身看着他們微微卻及其鄭重的點了一下頭,而後跟在那位翻垛的身後往堂上走去。
看他乖巧,賴豹潇灑地靠在座上大手一揮,笑道,“來人,給威虎寨兩位兄弟看座倒酒!”
底下人都曉得大當家叫那位俊俏的小兄弟過去想幹什麼,他們不懷好意嘿嘿笑了兩聲後,将擱在自己身旁空凳上的佩刀佩劍拿開,為還站在原地的威虎寨那兩人騰位置。
“二位兄弟,愣着作甚,過來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