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時,溫樂言又瞧見了先前那人,行過那人身側,她嗅見了滿鼻的血腥氣。
常人都說,于佛寺中走上一遭,就算什麼都不做,隻要心誠,便可收獲福德。
卻不想溫樂言回去後,就病倒了,迷迷糊糊間,她做了一場夢。
似是為了應景,夢裡的雨比之前夜更加猛烈,發了瘋似的打在地上,淅淅瀝瀝的彙成了條條小河。
天邊還在電閃雷鳴,就連堂内燭火都被吓得來回跳動。
就着淺淺燭光,溫樂言認出此地竟是府衙,而堂上所跪之人是她的夫君,崔明珏。一旁以草席裹身的女子雖不見面容,可發間那支碧玉梅花簪早已表明身份。
那死去女子,竟是她。
“犯人崔明珏寵妾滅妻,殘害人命,所犯罪行确鑿,還不認罪!”
縣令手中驚堂木一起,台下崔明珏狠狠閉眼,卻依舊嘴硬,“大人明鑒,草民無心害人,當日不過是與她拌了幾句嘴,才一時失手将人推到桌角,出了這樣的事……”
崔明珏口中的草民二字,令溫樂言驚疑。
按理說這崔明珏當年也是一解元,官職為員外郎。如今這一聲草民,難免讓她多想,難道崔明珏現下竟是失了官職?
這廂崔明珏的巧言善辯令縣令惱怒,“看來你是死不認罪了。”
“仵作已驗明,女屍腹中留有劇毒,額角傷口更是死後磕碰所緻,你與妾室分明是蓄意謀害,如何敢說是無心之失!”
話落,屋中燭火聞風而動,恍惚間,崔明珏似乎瞧見溫樂言的鬼魂正站在角落處看着他。
對上崔明珏那雙驚恐的眸子,聽着他說起如何與袁姨娘一起暗害自己,這毒又是從幾時下起,溫樂言隻覺滿心寒涼。
原來她的下場,竟是被親夫下毒害死…
堂下崔明珏是如何承認罪名的,溫樂言已經無心再聽下去,她遊魂一般四處飄蕩,剛飄出堂外,眼前景象竟是又換了一處。
前一刻還是電閃雷鳴風雨瓢潑,再轉頭卻已雨過天晴,陽光正好。
前方一人背對着她似乎在對着一處墳墓說着什麼。
“若早知今日,我一定早早去尋你,定不會讓你淪落如此地步。”
說話的人一頭烏發紮起,身闆挺正,他披着一身沾血铠甲似是剛從戰場歸來。
‘這人瞧着,好生面熟。’
疑惑間,溫樂言蕩着向前,待晃到那人跟前時,她認出眼前這人不就是今日在玄佛寺救了她的那位公子嗎?
接着沒等她理清思緒,卻見這人拔起腰側的長劍笑道,“笙笙,等我。”
言罷,揮劍自刎于墓前。
熱血灑出時,溫樂言似乎又嗅到了那股血腥氣,再往下看,那人手中緊握着的正是她最愛的那支碧玉梅花簪。
翠玉梅花被鮮血浸染,下一瞬,周遭天旋地轉,溫樂言夢醒了。
聽到寝室内傳來一聲驚呼,在外守着的沁竹慌忙入内,“夫人?”
榻上,溫樂言被方才的噩夢吓得驚醒,她緊攥着被角輕顫,因身在病中,更顯弱柳扶風。
将床帳挂上金鈎,沁竹端來一盞茶,“夫人,可是夢魇着了?”
咽下溫茶,溫樂言才算定了定神。
瞧着外頭的天光大亮,她喃喃問着, “……沁竹,你說,靜法師傅說的那句簽文可是真的?”
說到這事,沁竹大着膽子回,“夫人,奴婢覺着無論那簽文是否為真,您都該早做打算了。”
畢竟溫樂言因傷寒病着一事,府中無人不知,可她病倒後,崔明珏也不過是着人去煎了碗藥便再也不管了。
溫樂言苦笑,“打算,我該如何打算,相公不願和離,我又能做些什麼……”
從前在溫家,她不過一養女,自小爹不疼娘不愛,本以為嫁予夫君後日子能好過些,卻不想會落得這般局面。
沁竹是溫樂言的陪嫁丫鬟,自小跟着她一塊長大,哪裡不知她的處境,“夫人,無論如何您還是崔家主母呢,就算老爺再寵那袁姨娘,也越不過您去。”
沾濕巾子,沁竹拂去溫樂言面上虛汗,随即轉身,“一覺過後,夫人的病似是好些了,這是老爺先前吩咐人煎的藥,還溫着呢,此時喝正好。”
接過沁竹遞來的湯藥,溫樂言正欲喝下,腦中恍然浮現出先前夢中的一幕。
縣令憤怒的言語猶如在耳,‘屍身腹中藏有劇毒,你與妾室分明是蓄意謀害!’
劇毒?
垂首望着手裡的湯藥,溫樂言突然心慌的厲害,“沁竹,快,拿銀針來!”
“夫人?”
沁竹雖不解,還是扭頭取了銀針。
捏着手中銀針,溫樂言将其小心浸入湯藥中,待銀針取出時,上頭的黑色吓得兩人後背發寒。
結果一出,溫樂言瞬間被吓軟了腿,她眼角噙淚,滿眼的不敢置信,“居然,真有劇毒……”
今日崔明珏早早上朝去了,此刻還未回,這碗湯藥能動手的隻有那位袁姨娘了。
沁竹也沒想到袁可嫣會心狠至此,同樣被吓得掉淚,“夫人,咱們該怎麼辦才好?”
穩住手中湯藥,溫樂言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悲傷褪去眼眸堅定,“正如靜法師傅所說的,自救。”
“可咱們該如何自救?”
眼下崔家是留不得了,就算要求助于娘家,她連府都出不得又如何求助,再者溫家在京城另一頭,即使乘坐馬車也需得兩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