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識到了府衙地牢是何等模樣,溫樂言自然不會認不出這崔府西院的暗室,與那地牢别無二緻。同樣的挂滿刑具,陰暗森冷,就連鼻尖的腐朽氣味都是一樣的令人作嘔。
順着小門下了石階,穿過昏昏暗暗的過道再走上一小段路,壁上挂着的油燈才照的人眼前豁然開朗。
宋清的模樣,溫樂言曾見過不會認不得。隻是不過數日不見,再見宋清時,她也難免吃驚不已。
先前于長街初見時宋清即便衣衫褴褛,依舊難掩儒雅風骨。可今日再一瞧,隻着一身沾血裡衣的他此刻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樣,滿頭烏發淩亂的散落肩頭,一團團的血污凝固其中,還沒湊近,就嗅了滿鼻子的腥臭。
溫樂言的腳步聲,在這寂靜無聲的暗室内顯得突兀的很,所以她剛走近,就驚醒了被鎖鍊吊着的宋清。
睜開渾濁的眸子費力擡頭看去,宋清依稀看着一朦胧美人朝着自己一步步邁過來,因瞧得實在不真切,那如花顔色混為一團,倒襯得美人面白如玉花似顔。
隻道自己到了如今情景,依舊心有邪念的宋清不禁張嘴嗤笑,“呵、死到臨頭了,這腦子裡想的倒是雜得很,烏糟糟的,當真惡心......”
看出宋清是将自己當作幻象的溫樂言沒法子,觑了個眼色給沁竹,叫她沾濕了帕子去擦幹淨宋清那雙眼睛。
涼絲絲的帕子一沾上眼皮,宋清當即身軀一震,自然明白自己所見的并非幻象。待眼皮子幹淨些後,他再一看當即認出來眼前人竟是溫樂言,一時間心底愧疚、激動與憂心攪作一團,讓人難以言說。
“......原是娘子,可娘子怎會來此,此地污穢髒亂的很,切莫被那崔府的奴才給發現了。”
依宋清看,溫樂言雖曾為崔明珏之妻,可到底已然和離,此番必定也是不知情者,否則也不會到這時來這暗室瞧他。
面對宋清,溫樂言知他身子虛,也沒與他多繞彎子,取出了袖中的銀鈴遞到他跟前,“不知宋公子可識得此物?”
定定的看着那銀鈴,宋清眼眶泛紅漸漸蓄起了淚,“......這銀鈴是小妹之物,如今我們宋家也隻剩她一人了。”
溫樂言聽出不對來,反問,“宋公子現還活着,就尚有逃出的機會,我此番既來了這,就必定會想法子救公子出來。”
宋清搖搖頭,他早知自己死劫難逃,哪怕真出去了,最後也不過是又連累了幾人入這權貴漩渦,“不必了,我這條命就算是救了又能如何,娘子今日能将這銀鈴送來,宋清就已感激不盡,旁的也再無所求。”
話說到這,宋清略略頓住,等他擡眸再看溫樂言時,目中盛滿了忐忑與感激,“溫娘子心善,若娘子準允,可否應宋清一事?”
溫樂言自然不會拒絕,直言,“公子請說。”
有了溫樂言這一聲應允,宋清自然也說了自己最後的請求,那就是将宋家最後的血脈小枝送一好人家教養,就此脫離賤籍,遠離是非。
宋清知道溫樂言如今有寒林商庇護,助小枝脫離賤籍一事必定不難,這才貿然出言懇求。
這事到底是事關寒林商,溫樂言終究無法替他做主,可為了不寒宋清的心,說話時還是留了幾分餘地,“宋公子請放心,這事我定會告知将軍,将軍仁善,想必不會眼看着宋家最後一絲血脈淪入賤籍而置之不理。”
溫樂言的這話成了宋清心底的一顆定心石,也是自這一刻起,他心頭的那塊大石徹底卸了。“如此,宋清在此多謝溫娘子,與寒将軍......”
俯首叩拜時,因四肢被鎖鍊囚困住而不得動彈,可宋清還是低下頭顱固執的回禮,正如他的身心被磋磨殆盡,卻依舊殘存的那身傲骨。
現下銀鈴雖已送至,可溫樂言卻并未即刻離去,而是說起了自己此前在常勝處聽來的一味藥,她想這藥應當就是導緻宋清瘋癫的關鍵。更是讓她覺察出阿兄溫良枓的種種可疑行徑,無論是常勝所說的那日與宋清相遇,還是昨晚夜探将軍府一事。
“宋公子,樂言有一事不解,不知公子可否為我解惑?”
宋清道:“宋清若是知曉,必定知無不言,隻不知溫娘子所說的是何事?”
溫樂言向前一步細瞧着他眸中神情,“不知公子是否曾聽過南宛有一秘藥,名為‘忘三’?”
“忘三......”宋清驚訝于溫樂言竟然聽說過這事,當即有些神色難辨,“......溫娘子怎會提起這個?”
溫樂言淺笑着答,“不過是從一雜書中見過這藥,一時好奇,就來問了。”
這話說的敷衍,宋清怎會聽不出,卻還是盡力為其解惑,無論是為了溫樂言今日大恩,亦或是償還當日傷及她的罪過。
“忘三這藥,哪怕是在整個京城知道的人也不多,隻因這藥産自南宛,是南宛皇室中的一份秘藥。”
忘三,顧名思義,服下此藥,可遺忘三物。一為神智,二為記憶,三為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