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說着的溫樂言,似乎已經想到母親和阿兄收到平安符時會是怎樣的光景了,想到這,她腳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快了幾分。
可等她笑着行至内室前,卻意外聽得室内的隐隐交談聲,而那話正是談及她的。
室内,明亮燭火下,溫良枓眼睜睜瞧着李氏随意将溫樂言給的禮物丢入庫房,一向隐忍的他也不由得生出絲絲怒火。
“母親,小妹好歹也是您養育了十年的女兒,您何故如此待她...”
李氏卻是看着他有些恨鐵不成鋼,“良兒,你太心軟了,她可并非你親妹,你對她未免太過關心了。”
被戳中心思的溫良枓偏過頭去,“...可無論是不是親妹,樂言也是您看着長大的,就算養隻貓崽也該養出感情了,您該對她好些的。”
可偏偏李氏像是被戳了肺管子似的尖了嗓子,“對她好?你還讓我怎麼對她好?十年裡我們安安心心将她撫育大,一絲銀錢不曾克扣她的,就連嫁妝都給足了量,如今我連背地裡唠叨幾句都不行了是嗎?”
李氏的眼淚和哭腔一點點軟了溫良枓的心腸,他歎息一聲隻得安慰,“母親,我并非這意思......唉、母親可知,方才若不是我及時制止,小妹就要被那些不長眼的奴才攔在府門外進不得了。”
李氏冷哼,“攔了又如何,這是她應得的,不然光憑她那樣的身份,哪能過上如今的好日子。”
溫良枓見說不動她,隻得如從前一般沉默着,不再吭聲。
“.......罷了,下次面上我會對她再好些。”
溫良枓一笑,“母親寬厚。”
室内沉寂片刻後,終是因李氏的一句話暖了氣氛。在李氏心中,溫良枓到底是親生兒子,就算再氣,也舍不得冷待。
聽着室内漸起的歡聲笑語,溫樂言卻是倚靠着冰冷的牆角,緊攥着手裡的平安符慘然一笑。眼一眨,串串淚珠滴落,打在手背上碎成朵朵淚花。
此時再看手中的三枚平安符,溫樂言幽深着眸子将其一點點撕碎,再揚手一灑,就這麼任其落在髒污的雪地上。
“......原來,我從來都是多餘的那個。”
之後,溫樂言沒有再吭聲,就這麼含着滿目悲哀強撐着出了府門,哪怕被石子絆倒在地,也隻是沉默着起身沒有呼一聲痛。
在馬車旁等待多時的小桃,也沒有想到再見到溫樂言時,會是這般光景,見着溫樂言面色慘白,眼中垂淚,她吓得趕緊上前。
“娘子,怎麼了,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溫樂言搖頭沒有作聲,隻是彎着腰入了軟轎。直到軟轎一步步遠離溫府後,她才敢靠着軟枕抽噎出聲。
此時的天已經完全黑沉,溫樂言來時有多歡喜忐忑,去時就有多可笑悲哀。今夜,她的一腔真心,終究是被人狠狠踩在腳下,最後爛在了泥裡。
到了後半夜,天空已然漸漸飄起了雪。
凜冽的寒風更是卷着細雪刮進了軟轎内,帶來一片寒涼。
可溫樂言隻是睜着一雙紅彤彤的眼睛瞧着,似乎在等着這份寒氣,将她心頭僅剩的那點熱意徹底涼透。
“娘子,到院了。”
小桃的一聲輕喚,驚醒了愣神的溫樂言,她恍惚的直起身拭去面上的淚痕,沙啞着應了句,“知道了。”
可等轎簾掀起時,她卻在這寒風凜冽中瞧見了巷子外站着的寒林商。看他大氅上積攢的厚厚一層雪,也不知在這等了多久。
寒林商:“樂言,回來了。”
聽着寒林商關切地一聲喊,溫樂言一下子止了步。
此前,溫樂言總聽秦管事說,寒林商這人區别對待的很,平日裡說話時總是冒着寒氣,又兇巴巴的。可唯有在面對溫樂言時,那冷冰冰的話語裡,才會帶出些不可思議的溫度。
那時的溫樂言聽了隻覺得好笑,在她看來寒林商雖冷酷了些,卻也稱不上兇狠。要說平日裡話中裹着溫度這事,更是覺着無奈,不過就是些尋常言語,何就這般稀奇了。
可此時,當她站在這細雪寒風中,看着那人提着燈籠立于巷子口,說出的話雖簡短,卻似一溫暖水流直入她心。
這時,她才懂秦管事說的那話是什麼意思。
也終于明白,原來這人說出口的話語當真帶着溫暖,不僅可暖霜雪,可融寒冰,更可入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