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這個位置嗎?你第一次坐上去的時候,我因太過于生氣,潑了你一杯熱咖啡。”魏雲站在辦公桌前,手邊放着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你現在可以潑回來。”
溫杳這下确定魏雲也是重生的了,直接開門見山道:“我沒有這種嗜好,直說吧,你找我來有什麼事?”
魏雲來到溫杳面前,眼裡帶着些許激動,仔仔細細地打量着她,想伸出手去摸摸她的頭,溫杳卻往後退了一步,魏雲的手僵在了半空,神情有些受傷。
“杳杳,以前,我對你确實過于嚴苛,也缺乏一定的關心和照料,你最後變成那副模樣,我也是十分難過和不忍的。”魏雲上前一步,抓住溫杳的兩隻手臂,目光懇切,“媽媽知道錯了,你給媽媽一個彌補的機會,回家好不好?”
溫杳一臉漠然地看着她:“我重生前對你說的最後一番話你忘記了嗎?我們兩清了,以後不必再聯系。”
魏雲忙放開了她,眼眶漸漸變紅,她轉身去看窗外,嗓音沉重:“你知道的,你的父親一直是一個中看不中用的人,說好聽點就是與世無争,說難聽點就是懦弱無能,隻怪我當初眼瞎嫁給了他。當年公司在他手裡差點被人吞得一幹二淨,最後還是我一點點搶回來。這些年裡,都是我一個人在獨自撐着公司,艱難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可以倚靠,這時我就會憎恨起他的軟弱起來。也堅決不能讓我的孩子繼承到他的軟弱無能,所以我才會對你那麼嚴苛。杳杳,我是一直把你當做我最優秀的接班人來培養的。”
溫杳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你眼裡最優秀的接班人,原來是不能哭、不會痛、不需要感情、不需要自由的機器人。”
“之前錯了,我們還可以重新來過不是嗎?”魏雲的眼裡帶着期盼,“一切都還沒有發生,喬妍還健康地活着,傅泉垮台了,你的朋友也還在,媽媽以後都不會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情了,會把一切最好的給你,給媽媽一個彌補的機會,跟我回家好嗎?”
溫杳定定地看着魏雲,半晌,她捂着似乎在隐隐發疼的左胸口,淡然道:“有一些事情,它發生了,就會留下一些無法磨滅的痕迹,不是一句‘重新來過’就能洗刷掉的。就像那一年穿過我胸口的子彈,即便治好了,還是會在身上留下醜陋的傷疤,以及揮之不去的心理陰影。”
魏雲的眼睛驟然睜大,語氣裡充滿不敢置信:“你受過槍傷,什麼時候的事?”
“在你把我派出國的第一年,在你駁回我的第一次回國申請的第二天。”時隔多年,溫杳發現如今的自己竟能将這段壓抑的經曆平靜地說出來了。
魏雲忍着眼角的淚:“為什麼不和我說?”
“因為我一開始以為是溫泠語派人做的,而你縱容了她。我像個棄子一樣被扔到不安全的國外,我無法信任你們。”溫杳靜靜地看着魏雲,“後面查清楚純純是因為我運氣不好,也沒有必要向任何人提起了。”
“對不起……”魏雲掩面流淚,說不出更多的話來。
溫杳給魏雲遞了幾張紙巾,語氣緩和下來:“我現在說出來,隻是為了和你說明,溫家對我來說是一個承載了太多痛苦的囚籠,我是不會回去的。上一世我已經乖乖做過你的提線木偶了,這一世你放過我好不好?”
魏雲終是崩潰大哭出來。
溫杳不記得後面是怎麼走出辦公大樓的了,她恍恍惚惚地回到了店鋪,透過門玻璃看到在店内擦拭桌子的幾人,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狀态不大合适出現在她們眼前,她又轉身慢慢走去了附近的公園。
下午的公園裡沒有什麼人,梧桐樹蔭下有一排秋千架,溫杳坐了上去。她左手抓着繩索,右手撫摸着曾經受過傷的胸口位置。
舊傷疤被挖出來,原來還是會難受的。溫杳把頭靠在繩子上,望着地上的落葉出神。
不知道坐了多久,太陽要落山了,夕陽的餘光将滿地的落葉鋪上一層金黃,一陣風吹過,滿地的嘩嘩聲。
“杳杳,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手機也打不通,幸好隔壁店鋪的王阿姨和我說見到你在這裡。”洛晚言忽然出現在跟前,臉色凝重地看着她。
“有點累。”溫杳緩慢擡頭,忽然問她:“晚言,我以前是一個很怕痛的人嗎?”
“你小的時候,但凡劃破一點皮,都會哭得可憐兮兮地跑到我和姑姑面前,我們得用好多糖才能把你哄着。而現在……”洛晚言垂下眼簾,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可以抱一下你嗎?”溫杳朝她張開了雙臂。
洛晚言看着眼前的溫杳,像是一隻被深深劃了好幾刀又被縫合好了的貓,病恹恹的,忍着痛,躲在角落裡蜷縮成一團。
洛晚言的心裡一陣抽痛,飛快上前抱住了溫杳。
溫杳腦海裡塵封多年的記憶被撕開。
陌生的異國街道,爆鳴聲、槍聲、人群的尖叫聲雜合在一起,混亂不堪。
空曠的地面無處躲藏,一枚子彈穿膛而過,血花飛濺,巨大的疼痛讓大腦失去意識。
麻醉作用過後,伴随着大腦的清醒,還有鑽心刻骨般的撕痛感,以及深夜失眠裡滋生的孤獨與不安。
原來當年的傷口沒有完全痊愈,隻是大腦選擇了麻木與掩蓋。
溫杳抱着洛晚言,頭倚靠在她的腰上,閉上眼睛,任由眼淚無聲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