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太陽漸漸西斜,孟殷看着時候不早了,問道:“殿下,咱們回去嗎?”
蕭衍舟道:“嗯。”
孟殷長歎一聲,“殿下,屬下有一事不明,王妃是哪來的這些幫手?”
就在方才,驿站提前埋伏的人偷梁換柱劫走了魏南歆。
守衛反應過來時,人已經消失在荒野。
孟殷瞧着這些人,覺得他們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或死士,裝扮古怪奇特,魚龍混雜,講話的方言更是複雜多樣。如此明顯的特征,倒像是江湖中人,而且這些人行動算不上迅捷,但配合卻十分默契。
蕭衍舟不作聲。
孟殷眉頭頓然皺了起來,猶豫半晌,“那王妃為何不請殿下幫忙,昨晚明明也是個好時機,她還是不信殿下?”
蕭衍舟看了他一眼,片刻挪開視線,似乎并不打算回答。
孟殷自知說錯了話,偷偷給了自己一巴掌,心裡繞了個彎,岔開話題道:“那,王皇後那邊怎麼辦?咱們真要派人殺了平川公主?”
蕭衍舟眼底似有寒潭千尺,冷聲道:“此事本王自由考量,不該問的别問。”
孟殷低頭退下,“是,屬下失言了。”
話是這麼說,其實他的心裡還是有些為難的,畢竟這是王皇後傳信讓定王找機會暗中殺平川公主。
她說殺就殺,定王什麼脾氣她又不是不知道,殺人眨眼,說一不二,他家殿下憑什麼要聽一個婦人的話!
孟殷越想越氣,直到他冷靜下來又琢磨一番,隻得出一種可能。
眼下是多事之秋,各方勢力都有恩怨糾葛,王皇後手裡很有可能握有殿下的把柄!
......
出了秋院,魏南淇團扇掩面,風迎滿袖,把自己那點小心思都藏在了眼裡。
安排好魏南歆,京師這段日子也就算徹底結束了。
接下來的計劃她都想好了。
一會兒找個地方把和離書寫了,然後差人送到定王府,她和蕭衍舟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顧及是皇後賜婚,她已經讓蘭情去找一個和她身形相像的女子,到時蒙個人皮面具僞裝成自己。
之後,就等京城風波平息,萬事大吉。
能想到這個萬全之策,她已是絞盡腦汁,不過,好歹是對得起京師這段時日的曆練了!
魏南淇深吸一口氣,不好意思地笑了。
按照她的分析,蕭衍舟是在她回到京師後動的心,如此,趁着還未用情至深,及時掐斷火苗,應該對他也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雖然有些愧疚,但也隻能如此了。
至于之前的承諾,一碼歸一碼,蠱毒的事她會盡力想辦法,總之,得先斷了他這個......不太好的心思。
錦安神色不禁微微一緊,道:“王妃?”
魏南淇回過神來,蔫蔫地哼了一聲,“定王殿下呢?”
錦安如實道:“殿下去了郊外的南華山驿站。”
南華山,魏南淇登時有點繃不住,那不就是她派人劫走魏南歆的地方麼?
她不會也被人截胡了吧!
“定王殿下英明神武,應該不會為難我我吧?”
錦安歎了口氣,“殿下何時為難過你?”
魏南淇心裡一咯噔,沉默片刻,邁着沉重的步子往前走。
落日在江面對岸的盡頭隐沒,一群孩童抱着魚簍追逐玩耍,許是跑的太急,一個小姑娘險些撞到魏南淇,被錦安攔下了。
“對,對不起,”小姑娘見那女子衣着華麗,吓得往後退了幾步,“我不是故意要沖撞貴人的!”
魏南淇看着裙子上的泥點子,笑了一下,“沒事,天黑了,快回去吧。”
“謝謝貴人!”小姑娘深深鞠了個躬,轉頭跑開。
魏南淇拎了一下衣裙,忽然想到了什麼,“衣服的尺碼是田汐兒量的?”
她這些時日穿的衣服都是王府準備的,十分合身,顔色款式也是她偏愛的。
錦安道:“是殿下給尺碼。”
魏南淇震驚道:“他量的?”
錦安看着她搖了搖頭,沒再說什麼。
兩人整整五年未見,他家殿下再看到她的第一件事就把魏南淇的身形外貌刻進了腦子裡。
魏南淇瞪大了眼睛,“不是量的......”
那怎麼會?
蕭衍舟為人正直内斂、自律甚嚴,根本不可能會趁她睡覺的時候幹出這種事。
想通之後,魏南淇心猛跳了兩下。
......
熙人樓位于保和坊,三檐四簇,畫棟飛甍,樓上的絕色佳人,各個穿金戴銀,濃妝豔抹,手揮絲巾,花枝招展。
樓内隐隐飄出陣陣花香。
魏南淇打了個噴嚏,提着紅栀子燈繞過人群,來到一條僻靜無人的小巷,進了熙人樓後門。
小厮開了一條門縫,看到她手裡的紅栀子燈,問道:“何人?”
魏南淇緩緩地眨了下眼,轉了一圈手中的花燈。
小厮見到暗号,臉變得飛快,一臉谄媚道:“您快請進。”
魏南淇走進院子,四下望了一圈。
院中角落的廊下案幾上放着五個由一方紅布遮蓋的托盤,方巾顔色各有不同,分别是紫、紅、綠、青、黑五色。
魏南淇把花燈放在紫色方巾的托盤,低聲道:“我找你們郎主。”
小厮心裡暗暗驚訝,卻也不敢說什麼,“您跟的小的來。”
魏南淇點了下頭,跟着他走了許久,來來回回不知穿過多少院子,最後來到一家山莊。
“您等一下。”小厮彎了下腰,轉身去叩門。
敲門聲驚動了門口的幾隻鳥,白鷗叽叽喳喳地飛出鳥籠,在空中盤旋片刻後,飛去山莊深處。
山莊位于半山腰,天氣悶熱,這條路走的崎岖和曲折,魏南淇身上出了一層薄汗,路上忍不住控訴幾句。
小厮聽得膽戰心驚,一句也不敢搭。
圓月高懸,月光如水,山莊綠樹成蔭,樹影婆娑。
兩人走到了後院,小厮便讓她自己往前走。
魏南淇提着燈,路過假山,聽到裡面些許嘈雜聲,便知道這下面是鬼市。
鬼市遍布大梁各個地方,藏匿的地點極其隐蔽,開放時間隻在月圓之時。
半夜而合,雞鳴而散。
因為是黑燈瞎火下做買賣,所以這地方魚龍混雜,有窮兇極惡的逃犯,有見錢眼開的商人。他們在這裡可以倒賣贓物,也可以在這裡買兇殺人,風雨曛晦,鬼味森然,所以像鐘原那種在朝為官的根本無法摸進去。當然,鬼市規模大小也是因地制宜,像天子腳下的就規模不大,而嶺南那種偏僻的地方,天高皇帝遠,鬼市規模堪比大型廟會。
魏南淇前幾年因研究火藥,需要買硝石、硫磺,所以誤入這個地方,而後發生一些意外,結識了鬼市之主,也就是方才所說的郎主。
燭火微微,那人身着錦袍,腰系玉帶,通體華麗,隔着屏風打量屋裡人良久才緩緩起身。
屏風八扇,玉石鑲嵌,精緻華麗。
唯一不足的就是旁邊擺了三個頭骨。
那人站在魏南淇身後,喚了一聲,“魏苒。”
聲音十分蠱惑人心。
魏南淇一愣,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白皙的臉龐,一頭長發披在肩上,眉眼裡盡是萬般風情,尤其是眼角的淚痣,略有妖意。
那人道:“這麼久沒見,有沒有想過我?”
魏南淇聽到那個兩字甚至有點耳鳴,奈何有求于人,隻得極其敷衍道:“想你大爺。”
蘭情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她,“我就知道,你心裡是有我的。”
“嗯......”魏南淇面前蓦地籠罩一個高大陰影,她深吸一口氣,“這位可愛的大債主,你能站我遠點嗎?”
如若不是聽到一些閑言碎語,她還就真以為這人隻是風流多情。
“叫得這麼親切,都讓人有些不好意思了。”蘭情托着下巴微眯了下眼,伸出五個修長的手指,“我可從未找人向你催過債,夠意思了吧。”
五個手指,五萬兩白銀,兜比臉幹淨的魏南淇兩眼一黑,“一定還,一定還。”
蘭情的催債方法,她聽得最多的就是剝皮剔骨,想到這,魏南淇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有空還?這次我幫你,可不隻是錢的事了,”蘭情直勾勾地看她,“你說,這情該怎麼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