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的時候,大雪停了。
街上的人陸陸續續多了起來,草鞋踩着厚雪吱吱地響。
“砰砰砰!”
五個小毛孩帶着暖耳,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敲起門。
“來了,”院裡走出來的女孩穿着單衣小臉凍得通紅,手凍僵了沒多少力氣,搓了幾次手,才好不容易卸下門闩,“你們來做什麼?”
“做什麼?”為首的胖頭小子一手叉着腰,一手戳着她肩頭,“我們就是來找你的,你自己心裡不清楚!”
“阿苒,是朋友來找你玩嗎?”屋裡傳來虛弱的聲音。
女孩瞪了他們一眼,朝院裡喊了一聲,“娘,我先出去一下。”
屋裡的人不放心,又叮囑了一句,“天冷,别再外面待太久。”
“知道了。”說着,她把院門掩上,不滿地瞥了他們一眼。
六人一同去了巷子。
“你真可笑,我們這裡,有誰也不認你這個小野種做朋友,傷風敗俗。”那小胖子惡狠狠地說這句話。
離開女孩不多幾步,一個瘦高的男孩蹲在地上攢了雪球,扔在她臉上,“沒人要的野丫頭,說,你是不是偷了我家雞蛋!”
女孩站着不動,眼睛也沒眨一下,“鬼才會偷你們家公雞下的蛋。”
“你說什麼!”男孩瞪着她不解氣,猛地上前推了她一下,“賤骨頭,你不但偷東西,還欺負我家母雞,我要放狗咬你!”
女孩身子不穩,踉跄了一步,聽到放狗,身子抖了一下。
“怕了,”他得意笑了,拿手戳了她幾下,“我這就去牽狗,不但咬你,還要咬你那個不正經的娘!”
“我娘說了,她那個娘就是個死肺痨鬼,平時見到她娘都要繞一條街,免得得病沒錢治,你是不是也有病——啊!”
沒等那人說完,她就撲到對方身上,把人按在雪裡,狠狠地在手上咬了一口。
其餘人見狀,紛紛加入其中,不久,三、四人在雪地裡滾作一團厮打,扯都扯不開,以至于剩下幾個完全不敢插手。
混戰中的兩個男孩被踢得鼻青臉腫,嚷嚷着要找娘。
這時,一男子握着腰間的刀柄吓唬了一下他們,“都住手!”
女孩吓了一跳,松開了手裡的頭發,擡頭望着那人。
“啊啊啊啊,娘,我要回家找我娘,你完了,小賤人!我要讓我娘打死你!”
“男子漢大丈夫,一群男孩欺負,”男子皺了一眉,看着他們臉上的傷,才發現吃虧是他們,“都回家去,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屁大點就出來生事,挨打也活該。”
幾人捂着臉,一把鼻涕一把淚号啕大哭,俨然沒了方才嚣張的氣焰,他們回頭看了一眼,委屈地跑開了。
男子打量着那個坐在地上穿鞋的小人兒,女孩行動艱難,可見身上也受了傷,他于心不忍,彎腰給她拾起了另一隻,“鞋底子都掉了。”
女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縫上還能穿的。”
停在不遠處的馬車裝飾華麗,裡面的人将簾子掀開一角,溫聲道:“讓她上來吧。”
男人會意,低頭看着她,道:“我家公子請你上去一趟。”
女孩沒去看他,明顯是不願意去,她伸手去拿鞋,下一刻,直接被人扛了起來。
馬車裡燒的是上等的紅蘿炭。
她方才在雪地裡滾了一遭,身上帶着寒意,坐在上邊的貴公子手裡握着湯婆子,咳了幾聲。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好一會兒,少年擡了擡眼皮,“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惴惴不安,心下琢磨了一圈,“魏三娘。”
瞧見她臉頰上挂了水珠,他不緊不慢的遞過去一條帕子,“擦擦。”
魏三娘猶豫的接過,“謝謝。”
少年道:“一個人打他們五個,不害怕?”
魏三娘憋了一會兒才道:“怕呀,他們上次把我牙都打掉了。”
少年打量着這小人清瘦的身形,“他們經常欺負你?”
“嗯。”看穿着,就知道是個金枝玉葉的貴人,魏三娘尋思半天,覺得這人應該不是人販子,就沒再想着跳馬車。
少年從匣子裡拿出幾個小瓶子,“這裡有些跌打損傷的藥,你拿去吧。”
魏三娘通紅的眼尾,神色怯怯地望了他一眼,“我沒錢。”
少年眉眼含笑道:“不要錢。”
魏三娘心中微動,小心翼翼打量着少年的神色,“也能治凍傷嗎?阿娘洗衣服,手都凍傷了。”
“可以的,”都一身傷了,還這麼掘,少年瞧着她實在可愛,“這樣吧,我再給你一片金葉子,你去給你阿娘治病。”
“阿娘說,不能平白無故收人好處,”魏三娘抱着一堆小瓷瓶,低聲道,“我能為恩人做些什麼?”
少年道:“識字嗎?”
魏三娘沉默片刻,“讀過三字經。”
少年斟酌了一下,笑道:“那這樣好了,孤,嗯,我可能要在這裡住上一段時間,以後你每天清晨,去稻水街街頭的菊園,給我研磨,你懷裡的東西,權當報酬,可好?”
“好。”魏三娘紅了臉,弱弱地問了一句,“那,敢問恩人怎麼稱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