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臨縣,冬,北風呼嘯,寒流滾滾,灰蒙蒙的雲在天空奔騰,預示着一場大雪的來臨。
夜半,岑書躺在床上,實在太冷,又加了床被子,家裡的暖氣始終不太熱,她抱着暖水袋,縮在被窩裡,肩膀發顫。
眼睛已經很疲憊了,大腦卻精神異常。好冷,她隻覺得自己迷迷糊糊睡過去,突然門外傳來劇烈的敲擊聲,吓得她心髒猛地一跳。
“砰砰砰!砰砰砰!”
“還錢!!岑文昭!!!還錢!!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又是劇烈的敲擊聲,“砰砰砰!砰砰砰!”
岑書心尖一顫,再次蒙住頭,咬着唇,直到嘴裡面有鐵鏽味兒溢出來,她都未有察覺。
岑文昭趕上做生意的好時候,賺了一大筆錢,他耳根子軟,被酒桌上的朋友哄騙合夥開什麼服裝廠,錢全搭進去不說,還把房子都抵押了。
他急火攻心,四處借錢,本來這幾年喝酒喝的身體就已經很不好了,那天又喝多了酒,晚上睡覺突發腦梗,一口氣沒喘上來,120來的時候人都涼了。
岑日昭一死,時不時有人上門要錢,家裡的東西能搬的搬,能賣的賣。
母親去親戚家借錢,如今家裡就她一個人,自從岑文昭生意黃了,家裡面吵吵鬧鬧已是常态,原本已經很習慣了,失眠于她而言更是家常便飯。
如今,卻隻有死一般的安靜,像是萬籁俱寂,世間獨留她一人。
岑書抱着被窩裡的毛絨小熊,是父親生日時候送給她的,還說等明年生日的時候再送給她一個等人高的。
怎麼就這麼死了呢,哽咽溢出,她嘴唇張開,咬住被子衣角,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記憶總會在她以為傷口早已愈合之時提醒她,掀開血淋淋的傷疤。
“還錢!!岑文昭!!!你死了你還有老婆!!廖靜!!還錢!!”
“砰砰砰!别TM裝死!”
“都幾點了!還讓不讓人睡了!!”
“草泥馬!吵什麼吵!”
……
門外聲音愈發大,鋼棍敲在門上發出驚心的“咚!咚!咚!”的聲音,仿佛響徹黑夜。
不知誰家養的狗在叫,喚醒岑書。
她一邊緊盯着門鎖,一邊拿着手機撥号。
門鎖發出“咔咔”聲,她慌得手機都握不住。
“是....我在泗陽大道盛天小區三單元……”
“你這鐵絲能不能行?”
“草!趕緊給它開了!!”
“老子……”
門鎖轉動幾下“開了開了!!”
下一秒,幾個身穿黑色羽絨服的男人湧進來,為首的人是個光頭,看到岑書,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歪嘴一笑,“岑文昭這不是還有個女兒嗎……”
警鳴聲在安靜的夜裡,格外地響。
幾個人飛快從屋子沖出去要逃跑,警察飛速沖進樓道将幾人逮住了,岑書也一同到警察局做筆錄。
岑書手上還攥着一把水果刀,警察試圖拿開的時候,她仿若驚弓之鳥,差點劃傷自己。
雪簌簌地下落,寒風卷着雪花撲面而來,落到岑書的發上、肩上,很快疊起一層。
她握緊手中電話,“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嘟嘟——”
和之前一樣,無人接聽,她打了一遍又一遍,電話中溫柔的女聲機械、冰冷,不知疲倦地播報着,都是無人接聽。
“媽媽......”她無聲地張張嘴,為什麼不接電話呢。
此時天還黑着,亮着路燈,天空是一片灰蒙蒙的顔色,愈下愈大的雪,呼嘯的寒風吹透了她單薄的外套,巨大的恐慌襲來,岑書這才驚覺自己腿部綿軟,緩慢蹲在地上。
媽媽.......是要把她抛棄了嗎。
岑書不知道,隻能大口大口的呼吸,像瀕臨垂死的魚。
她突然聞到一股久違的藥味,大概在她六、七歲左右的時候,家裡有過很長時間濃烈的藥味,熟悉到讓人想吐。
家裡誰在吃藥呢,好像是父親,或者母親,亦或者是兩個人一起,早已塵封的記憶突然又清晰起來。
那段時間岑文昭做生意受挫,家裡氣氛低沉,她小心地看着父母的臉色,生怕自己又犯了什麼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