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媽媽聲音拔高,眼神變得淩厲,“我當然知道沒什麼,否則今天和我對話的就不是你,而是你的家長!”
這話就不講道理了,周圍出校的學生都注意到這邊,頻頻回頭看三個人。
岑書深吸口氣,“您來的時候有沒有問一下賀謙禮的意見,我覺得您可以和他好好談談。”
賀媽媽表情有些松動,而後又道,“阿姨也是你們這個年齡過來的,你們這些小孩子想什麼我都一清二楚,今天過來就是想跟你說說,離我們家賀謙禮遠……”
“媽!”賀謙禮跑過來,停在三人前面,喘着粗氣,有些窘迫拉着他媽媽,“你怎麼在這兒?”
“這是什麼話?我不能在這兒?”賀媽媽甩開他的手,對岑書道,“你們年紀小,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學習,别想别的。”
賀謙禮歎口氣,壓低聲音,“走吧,媽,我和岑書真沒什麼,别在這裡說了,我心裡都有數,我們回家吧。”
他不說還好,一說反而像是點着了炮仗,賀媽媽臉色一變,直接炸毛了,“拉我做什麼!話還沒說完呢!你心裡有數?你心裡有數月考落後二十多名?你心裡有數周末守在便利店門口等人?賀謙禮,我辭職給你陪考你就這麼報答我的?你對得起我嗎?”
她把賀謙禮說得頭都不敢擡,一米八幾的男生,在她媽媽面前弓着背,狼狽極了。
岑書實在看不下去,總有家長打着為你好的由頭将所有的壓力、期翼寄托在自己孩子身上,可沒人問過他們想不想,願不願意。
“阿姨,我和賀謙禮不在一個班級,後面也沒什麼見面的機會了,您放心,我也想好好學習考好大學。”
“行,有你這話阿姨就放心了……”
她還要再說什麼,賀謙禮握住她的手腕,聲音哽咽,“媽,回家吧。”
周之遙捏了捏岑書的手臂,岑書道,“阿姨,那我們先走了,再見。”
“阿姨再見。”
兩人匆匆離去的背影像是留給賀謙禮最後的體面,學生們都來去匆匆,賀謙禮順着人流和賀媽媽一同遠去,路燈下他的影子很長很長,又漸漸變得很小很小,小到塵埃裡。
“賀謙禮的媽媽也太有壓迫感了,我都不敢說話。”周之遙拍了拍胸脯道。
岑書點頭,松了松緊握的手掌,她蹭了下掌心,竟然出了一手的汗,“我爸原來也是這樣。”
賀謙禮媽媽身上有所有家長的縮影,控制欲強,唯成績論,視孩子們的自尊心于無物。
岑書記得大概是初二的時候,她成績下滑得厲害,但那時候又特喜歡看小說,寫日記。
她什麼書都看,從四大名著到小王子,在細雨中呼喊,活着,肖申克的救贖……也看言情,但那時候她還沒開竅,對纏綿的情愛故事并不感冒,大部分時間更喜歡看經典的或者懸疑小說。
有時候抱着兩三本書就窩在沙發上看一下午,每個沒有人在家的假期都是她最快樂的日子。
剛開始岑文昭和廖靜都覺得孩子喜歡看書挺好,可自從成績下滑,就好像看教材以外的任何書都成了罪過。
直到有一次,她期末考試沒考好,加上岑文昭心情不好,又看到她在看課外書,直接沖到房間從書架上翻出所有的書,一分兩半都給撕碎了。
幾十本書,上百頁紙,像是白花花的雪,落了床上、書桌上、地上,全都是。
就為了逼她說出那句,“我再也不看閑書了。”
真可笑啊,岑書想,明明給她起名為書,讀書破萬卷的書,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書,可偏偏,不讓她讀書。
“啊?還沒聽你說起過呢,你之前說你住在姑姑家,你爸爸是在你老家那邊嗎?”
岑書被周之遙的話拉回現實,“嗯,他去世了。”
周之遙連忙道歉,“抱歉抱歉,我不清楚……”
岑書笑了笑,“沒事啦,過去很久了。”
“但他媽媽太過分了,怎麼不分青紅皂白就過來找你,簡直就是無妄之災,明明跟你什麼關系都沒有!”周之遙憤憤道。
“确實,不然我們報警吧。”
“啊?警察會……”周之遙轉過頭來看岑書,才意識到她在開玩笑。
“好冷的笑話……”
“不過賀謙禮太慘了,感覺他壓力好大。”周之遙搖了搖頭,歎氣道,“講真的,我爸媽如果這樣我都不想來上學了……爸!這兒呢!”她對着遠處的黑車招了招手,扭頭對岑書道,“走吧,順路帶你回家~”
“人走了,怎麼說?”寸頭直起身子抱臂,将手裡面的小刀揣到兜裡。
“呸!”錢銳吐了口痰,踹了一腳旁邊的灌木叢,“媽的,算她運氣好,早晚都得辦了她!”
寸頭斜着看他一眼,沒作聲。
夜色正濃,今晚沒有月亮,岑書踩着小區的路燈光走回家,她擡頭看了眼頂層的窗子,家裡沒人。
老小區聲控燈總是壞,她走到三樓上面兩層的聲控燈就壞了,摸黑走到門口拿鑰匙開門。
轉了兩下,聽到咔咔的聲響,岑書一愣,半蹲下來看鑰匙口,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再轉一下,“咯嘣!”
這聲音在黑暗裡感覺格外不妙,岑書拿起鑰匙摸了一下,斷了。
三樓的燈滅了,身後的黑暗如墨般濃厚,恐懼漸漸從心底蔓延,幾乎要将她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