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書斂眸,任由眼睫毛處挂着的眼淚掉落。
她不會,就像早上,明明陳曉靜在閃躲嚴博時的碰觸,但誰也沒有多問,出于從小到大養成的那種盡量避免碰觸到别人隐私的邊界感,她就不會多嘴問。
“可我還是...好害怕,好後悔,我很多次都夢到了曉靜,她哭着問我,為什麼不救救她,為什麼不幫幫她,我那天明明看到她在車頂摔下來了,我能救她的,真的,我明明能救的……”她的聲音逐漸變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擠出來的。
“那是夢,陳曉靜不會怪你的,岑書,錯不在你,錯在郭海軍,錯在“壞人”。”
可壞人隻是被剝奪了幾年的自由,而受害者卻永遠喪失了生命。
沉默。
走廊裡的腳步聲近了又遠,遠了又近,細細碎碎,聽得人平白無故地煩躁。
眼淚像珍珠,無聲墜落。
不知道是誰輕歎了一口氣,打破了這片刻安靜。
李滬屈膝微微蹲下,他擡頭,能看到岑書緊抿的唇,泛紅的鼻尖,蒼白脆弱的臉。
她緊緊地扣着指腹的軟肉,似乎是希望在洶湧的内疚與恐懼中找到一處可以宣洩的地方。
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一種心理疾病。
直面遭受傷害的陳曉靜也讓岑書産生了一定心理創傷,已經有點這方面的傾向了。
李滬不是心理醫師,沒辦法作出更專業的判斷。
他一隻手握住岑書的手,格外涼,仿佛沒有血液流動,感受到她格外單薄的肩膀不停地顫抖,眼淚滴在小臂上,似乎在發燙。
比起再多寬慰的話,她可能更需要一個擁抱。
……
“嗡嗡嗡嗡嗡嗡”
李滬收回手,岑書從兜裡拿出手機,是陳媽媽打來的電話,她輕咳幾聲,盡量讓嗓音聽上去更清亮一些。
“阿姨,好……會的……您節哀……”
……
岑書挂掉電話,心情平複了很多。
她轉身,李滬已經不在原位。
李滬不知道何時默默去了走廊的另一邊,他正在和一名醫生說話,看樣子是他認識的人。
“你媽媽還是太拼了,既然受傷了得多休息,你好好勸勸她。”
“嗯,會的,蔣叔,那我先走了,不打擾您了。”
“好。”
……
李滬和醫生說完,便大步走過來,“打完了?”
“嗯,阿姨說後天下葬。”
後天是周末,陳媽媽說周末的話,如果有想來看曉靜的同學也可以過去,不耽誤上課。
醫院人來人往,兩人不再停留。
走出醫院門口,刺眼的陽光就照到臉上,岑書眯了眯眼,她剛哭過,眼睛腫得睜不開。
“要回學校嗎?還是回家休息?”李滬問道。
岑書低頭看了眼時間,現在第一節自習估計還沒結束,“回學校吧,今天有數學小測。”而且,回家的話,估計會一直想這件事情,還不如去學校,考試還能分散些注意力。
李滬看她一眼,輕笑一下。
岑書揉了揉腫得發燙的眼皮,用力眨了眨,讓眼前視線沒那麼模糊,她注意到李滬的視線落到她身上,“怎麼了?”
“等會兒,我買個東西,你等我一下。”李滬說完便轉身跑回醫院裡。
岑書往一邊站了站,想了想,又從書包裡拆出一個口罩戴在臉上。
李滬來得很快,他手裡拿着一根雪糕,“沒有冰水,将就一下。”他指了指岑書的眼睛,示意用來消腫的。
“好,謝謝。”岑書接過雪糕,心裡五味雜陳。
她将雪糕敷在一隻眼睛上,冰涼的觸感讓人驟然清醒,“那個,不好意思,耽誤你上課了。”
“沒事,自習課上不上都行。”李滬聳了聳肩。
也是,以他的成績少上一節自習課好像也沒什麼。
等車的時間,岑書眼睛好了很多,她換了隻手,雪糕冰的她手指尖格外涼,她看向路兩邊的樹,大部分的樹隻剩下幹巴巴的枝杈,花壇裡是一些枯枝爛葉,隻有松樹□□地伫立着。
風吹過,帶着冬日的冷意與涼薄,枯葉在空中盤旋,如同時間碎片,在光影交錯間發出沙沙聲響,仿佛在訴說着什麼。
岑書似有所感,她眯起眼睛,緩慢伸手,一片葉子落在她掌心,安靜地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