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剛剛退燒,傍晚就能下花田倒騰花花草草,他的身體素質果真感人。
隻是......程韫雙眸光微錯,和他們打交道的謝明虞,會是哪一個謝明虞呢?
想到這裡,她眼底閃過幾分惡劣玩味的笑,于是換了身衣服下樓,徑直走向了前庭的花園。
連芸秀在廚房準備晚飯,花田邊一時隻剩下謝明虞自己。
男生背對着大門,孤伶伶地蹲在泥地裡,扶着鏟子給面前的一小塊泥地松土。
程韫雙悄無聲息地走到他身後,将微涼的手心貼向他的後頸。
謝明虞一愣,旋即猜到來人的身份,正要轉過身時,左腳絆住了右腳,一屁股摔進了剛鏟松的小土坑裡。
似是沒料到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他雙手下意識撐住地面,臉上浮現出些微茫然。
副人格估計不可能毫無違和感地做出這副表情,程韫雙好整以暇地端詳他片刻,确認應該是退燒後,主人格重新掌控了主動權。
她低頭望着謝明虞:“怎麼傻乎乎的,别是昨晚燒壞了腦袋?”
“不會。”謝明虞回神,就着這個姿勢仰面看過來,他唇角抿出一抹溫柔含蓄的笑,定定地說,“有學姐在。”
“我又不是醫生。”程韫雙口是心非,故意吓唬他,“你對昨晚發生的事還有多少印象?”
話音剛落,院子裡霎時安靜下來。
謝明虞頓時繃緊了神經。
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起程韫雙的神情,暗自揣摩着她這句話的用意,短暫的沉默後,搖了搖頭。
“什麼都不記得。”謝明虞微微蹙眉,“要不是連姨說,半夜碰見學姐下樓拿藥,我差點以為自己隻是睡迷糊了。”
“我睡覺大概不是很老實。”他放慢了語速,謹慎地組織着語言,反問道,“學姐,難道是我發燒的時候做出了什麼奇怪的舉動嗎?”
程韫雙意味深長地瞥了他一眼:“當然.....”
她刻意拖長了尾調,謝明虞一顆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當然沒有。”程韫雙面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平日裡冷淡疏離的人于此刻也變得生動鮮活許多。
“你生病的時候,比平常還要安靜。”她隐去内情,莞爾道,“剛下過雨,泥土濕氣重,趕緊起來吧,别又着涼了。”
說着,程韫雙朝他伸出手。
她本意是拉謝明虞一把,不料對方好像會錯了意。
又或者,他隻是介意手上沾了泥土,總之,事情莫名朝着與她預設相反的方向偏離。
男生略有些詫異地看着她伸過來的手,頓了兩秒,草草在圍裙上把自己的手心蹭幹淨,而後用手背托住了程韫雙的手。
在她不解的目光中,謝明虞慢慢靠近,低頭吻了吻她的指尖。
“真的謝謝你,程程。”
謝謝她的收留與照顧,也謝謝她的關心和體貼,哪怕他們相處的時間漸漸步入倒計時,謝明虞卻已經得到了他回國前根本不敢奢望的東西。
即使隻有一丁點,藏在隻言片語裡。
即使程韫雙本人都沒有察覺到。
落在指尖的吻,同他輕緩柔和的嗓音一樣,一觸即離,程韫雙卻過電般,産生了想要收回手的沖動。
她壓下心底泛起的微瀾,彎了彎唇,問:“阿黎,謝我什麼?”
指鹿為馬,程韫雙已然說不清是在提醒謝明虞,亦或是為了暗示她自己。
缱绻濃稠的氛圍瞬間化為無形,謝明虞放下手,拍了拍沾着塵土的衣服,慢慢站起身。
“很多。”他笑了笑,卻不打算展開細說。
程韫雙見狀,将話題拉回銀貨兩訖的交易上來,溫聲說:“畢竟你是禾知明碼标價談下的代言人,宣傳片沒出成品之前,你可不能有什麼意外。”
盡管早知道她習慣用冷冰冰的商業話術轉移重點,謝明虞的心仍舊無可避免地抽痛幾下。
唇角的笑意淡下去幾分,他順着程韫雙的話點了點頭:“的确,我總該讓學姐覺得物有所值才好。”
“走吧,連姨等我們吃飯呢。”謝明虞摘下圍裙,率先邁向大門。
程韫雙難得被落下,少見地感到幾分莫名。
耳畔仍然回蕩着謝明虞的聲音,她從平鋪直叙的寥寥數語裡,不知怎地,品出一絲尖銳與陰陽怪氣。
仿佛她辜負了謝明虞的真心似的。
但真心換真心,謝明虞的愛空口無憑,是危樓之上的一株玫瑰,徒有其表,頃刻間便會随着房屋倒塌而湮沒于斷垣殘壁。
滿口謊話的冒牌貨,憑什麼要求她交付自己的真心?
興許他們的相遇,從謝明虞認下“阿黎”這個名字開始,就都是錯的。
而程韫雙是他的共謀。
她一步一步,邁過了将錯就錯的邊緣,與他墜向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