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慢慢下降,心髒卻撲通撲通,升了上去。
謝明虞似乎對這異樣的氣氛一無所覺,指尖慢條斯理地将圍巾系好。
他收手時不小心觸碰到了程韫雙的臉頰,溫涼的指腹猶如一簇火,輕而迅速地燎熱了下颌附近的一小片皮膚。
叮——
電梯停在了地下二層,銀灰色的門向一側打開。
微寒的晚風在空曠的停車場内四處亂竄,裹挾着深秋的濕與冷,悄無聲息地滲入骨縫。
程韫雙陡然回神,濃密纖長的睫毛顫了顫,蓦地垂下,斂去了眼底的晦暗。
見她一言不發,謝明虞拉開車門,問:“是不是困了?”
他指的是連軸開會的事,畢竟程伯易人蠢且話多,同這種人周旋的确比較耗費心力。
但程韫雙的注意力顯然不在這上面。
她莫名思維發散了一下,追根溯源,将犯困歸咎于昨晚沒睡好,遂小幅地瞪了一眼始作俑者,淡聲道:“算是吧。”
謝明虞敏銳地察覺到她情緒不高,隻以為她還在為董事會的事煩心。
“睡吧,到了叫你。”
回鶴北山的路安靜而漫長,程韫雙本意隻是想閉目養神,打發時間,順便逃避社交,勻出一點私人空間整理亂掉的思緒,卻很快在逐漸平穩的路途中聽着自然的白噪音睡了過去。
醒來時,身上披着一塊薄毯,後背倚着什麼松軟的東西,她伸手向後一探,摸到了放在藤椅上的抱枕。
謝明虞沒有把人喊醒,而是将她抱回了息園裡。
“可算是醒了。”連芸秀含笑的聲音從右手邊傳來,“喝點水嗎?”
程韫雙點點頭,接過杯子抿了兩口,問:“他呢?”
“一睜眼就找小謝,怎麼不問問我?”連芸秀拍拍她的胳膊,指了指落地窗外的小花園,“喏,在那邊呢。”
程韫雙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過去。
不遠處,花田邊蹲着一團漆黑的人影,手機屏幕散發着熒熒微光,照出一張模糊不清的臉。
“大晚上的,他在花園裡做什麼?”
連芸秀搖了搖頭:“不太清楚,不過你們回來的時候,李師傅剛走呢,兩人打了個照面,我聽李師傅提了一嘴小謝種的玫瑰,好像是長出來了一點。”
李師傅就是息園的花匠,先前那個謝明虞和他聊得挺熟。
“吃完飯之後,小謝看你一直睡着,便跑去花園裡看花了,我瞧着是有些惦記新栽的玫瑰吧。”連芸秀笑眯眯地望着她,補充道,“對花上心,對人也上心,抱你進屋時跟揣了件稀世珍寶在懷裡似的,哎呀......”
她啧啧兩聲,擺出一副沒眼看的姿态:“一段時間不見,感情更好啦?”
“連姨。”程韫雙無奈道,“我餓了。”
連芸秀看破不說破,拉着她站起來:“晚飯都給你留好了,走吧。”
一頓飯吃了半個多小時,期間謝明虞始終呆在外面,程韫雙上樓前扭頭看了幾回院子,毫不懷疑再過些時候,對方可能會把自己當成蘑菇種進地裡。
“連姨,我先上去了,一會兒他進來,你讓他上樓找我。”
還看星星呢,她覺得謝明虞不如挖一盆花擱在床頭看一夜。
程韫雙輕眯起眼打了個哈欠,打算先上樓洗個澡。
不曾想洗漱過後,困意上湧,她倚在床邊翻了會兒手機裡的消息,上下眼皮直打架。
沒等到謝明虞回房,便揚手關了燈,沉沉睡去。
十分鐘後,拎着一件沾了泥的外套離開花園的謝明虞瞥見空落落的藤椅,叫住正要回房的連芸秀。
“連姨,她呢?”
嘿,這兩人,真是張口閉口都是對方,敢情她就是個傳聲筒。
連芸秀笑着點了點樓梯:“上去休息啦,叫你回去找她呢。”
謝明虞摸摸鼻子,道過謝後匆匆上樓,沒過多久停在房門緊閉的主卧前,從口袋裡掏巴掏巴,摸出一個戒圈大小的花環。
隻是隔着門闆聽不見裡面的動靜,他目光在兩扇緊閉的房門間猶豫片刻,最終沒有敲門,而是回到了客卧。
第二天中午,程韫雙悠悠轉醒。
遮光簾緩緩向兩側打開,明媚的陽光随之漏進室内。
她抱着被子坐起身,抻着手臂伸了個懶腰,前一天若有似無的酸脹感散得七七八八,心情于是肉眼可見地明朗起來。
況且回息園基本等同于放假,程韫雙不必煩心公司裡的大小事宜,最重要的是不用早起,不用嚴格把控着時間完成起床後的每一道工序。
她在房間裡磨蹭了好一會兒,直到空癟的肚子開始發出抗議的哀嚎,才慢悠悠地下了樓。
剛走到樓梯口,便看見謝明虞又在花田裡忙活。
“花要開了麼?”程韫雙倚着玄關的門框,随後想到某種可能,疏淡的瞳孔慢慢放大,“你不會真在花田呆了一夜吧。”
“我沒有。”謝明虞撐着鏟子直起腰,轉頭望過來,“我隻是想看看花田裡能不能辟出一塊空地。”
“要空地做什麼?”
謝明虞踢了踢腳邊剛剛冒頭的玫瑰幼苗:“再種一片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