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韫雙住回藍灣後,謝明虞便舍棄了空蕩蕩的1503,繼續睡在隔壁客卧。
他像是忽然間斬斷了與外界的聯系一般,每天呆在家裡,足不出戶。分明之前還忙得腳不沾地,音信全無,不知道怎麼又清閑下來,作息健康、行程規律得猶如一個家庭煮夫。
簡直和上一周形成了兩個極端。
換做程韫雙自己,忙到這種程度,起碼還要花費一段時間處理收尾工作。
她坐在餐桌前揉了揉眼睛,少見地多問了一句:“公司那邊不要緊麼?”
“沒事,有專人對接,暫時用不着我。”謝明虞搖了搖頭,把裝着豆漿的玻璃杯推到她手邊,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這幾天還是張伯接送你嗎?”
程韫雙“嗯”了一聲:“怎麼了?”
謝明虞抿了抿唇:“我能和你一起去公司嗎?”
程韫雙一愣,第一反應不是他去總部想做什麼,而是這種征詢意見式的語氣,不太像副人格。
如果是副人格,他應該會直截了當地表示“想去”,而非“能不能去”。
她側眸打量謝明虞幾眼,試圖從一些細枝末節中尋找證據。
但,一無所獲。
他們的眼神是不一樣的。
如果不是回藍灣的那晚燈光太暗,他等人的模樣又莫名真摯而執拗,勾得程韫雙心軟,她也不會有一瞬的愣神,以為是“他”回來了。
可眼下,充沛的日光穿過四面通透明淨的落地窗,将室内照得敞亮。
謝明虞一言不發,神色直白而坦蕩地望着她,沒有從前的小心翼翼與試探,也沒有那些躲閃與克制。
相反,那雙漆黑的眸子愈發深不可測,似乎藏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像是眷戀不舍,把每一眼都當做了最後一次見面。
然而這點微不可查的異樣轉瞬即逝,不待程韫雙分辨是否是她的錯覺,謝明虞便先一步移開了視線。
“我在家裡也沒什麼事做,難得有時間休假,所以想和你多呆一會兒,我不會打擾你工作的。”他垂着眼,用上了從“他”那裡學來的以退為進,溫聲道,“不過,要是實在不方便的話,就算了吧。”
話音剛落,方才察覺到的那絲微弱的不同尋常便再度湧上心口,程韫雙眸光微錯,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副人格好像變得粘人許多。
她捧起杯子喝了兩口豆漿,思忖片刻,同意了:“想去就去吧。”
聞言,謝明虞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氣,兩人各自吃完早飯,一同離開了家。
電梯門緩緩關上,卻并未如往常一樣直接下行至地庫,而是搭上了中途要下樓的住戶。
停在十四樓時,程韫雙眉心一跳,甫一擡眼,視線便與門外等候的謝聞黎撞了個正着。
“學姐?”他眼中浮出一抹驚喜。
下一秒,視線掃到她身旁的謝明虞,小幅揚起的唇角瞬間回落成一道平直的線。
謝聞黎并不想和他乘一部電梯,但程韫雙也在,他同樣不願意放棄為數不多可以見到她的機會。
男生硬着頭皮走進電梯,全程目不斜視,把謝明虞當空氣。
其實謝明虞同理,也不怎麼待見這個弟弟。
原先,副人格對謝聞黎的态度比主人格客氣些,但因為多數時候都以無視應對,故而更加冷淡。
兄弟兩人一左一右分立在程韫雙身後,均是面無表情,宛若兩個不苟言笑的保镖。
原本還算寬敞的電梯廂頓時顯得逼仄起來,呼吸聲和心跳聲驟然放大了數十倍似的,與頭頂明晃晃的燈光刺得人心煩。
同謝聞黎擦肩而過時,程韫雙出于禮貌點了點頭,随後便被動陷入沉默。
她微仰起頭,盯着标注樓層的數字一點一點減小,注意力卻不由自主地落向背後,敏銳的第六感使她清晰意識到後方正暗流湧動。
所幸兩人都很沉得住氣,不會像梁霄燃那樣不分場合地給她添亂。
程韫雙按了按眉心,頭一次希望電梯快點降到一樓。
叮——
銀灰色的鐵門向一側打開,她快步走了出去。
落後半步的謝明虞側眸瞥了一眼弟弟,緊接着,邁步跟上了程韫雙。
謝聞黎:“......”
他蹙眉按下B1,等電梯門重新合上後,從外套口袋裡拿出了手機。
信号回籠的刹那,電話剛好被人接起。
“是我。”謝聞黎來到停車場,邊走向自己的車位,邊問,“都安排好了嗎?”
“好,我知道了,我會盡快把人送回去的。”
通話内容有些語焉不詳,仿佛打啞謎似的,掩蓋住了某種見不得光的計劃。眼底掠過一縷晦暗,他收起手機,拉開了車門。
謝聞黎的車位與程韫雙隔壁隔,前兩日新提的同款同色巴博斯G900徐徐駛出地庫,彙入車流。
他離開以後,相距不遠的某個車位上,一輛不起眼的沃爾沃閃了閃前車燈。
司機包裹嚴實,渾身上下隻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
“老闆,她身邊跟着的那個小情人出門了......您放心,萬無一失,對,是那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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