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接近門邊時,身後卻意外響起一聲無可奈何的歎息。
程韫雙捏了捏眉心,沒想明白兄弟兩個怎麼能有病得如出一轍。
“沒讓你走。”她叫住謝明虞,轉而屈指叩了叩桌面,睨了一眼對面看戲的男生,“你,可以回去了。”
角色互換,謝聞黎成了那個不被人愛的小醜。
而謝明虞身形一滞,呆愣愣地和門闆對峙,神色間滿是難以置信。
“學姐。”謝聞黎以為自己聽錯了,急得開始胡言亂語,“他還有工作呢,我留下陪你不好嗎?”
“或者如果你不喜歡觀夏小築的菜,我們也可以換别的地方,粵菜還是淮揚菜,中餐法餐都行......”
“不用。”程韫雙打斷他,“和那些都無關,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
“什......”
[我們之間除了同門,就隻有可能是合作夥伴,其他的免談。]
謝聞黎張了張嘴,遲遲沒有接話。
“想起來了?”程韫雙了然,抱臂向後窩進座椅,朝大門的方向歪了歪頭,淡聲道,“謝師弟,不要越界。”
謝聞黎無從反駁。
他勉強維持住最後一絲體面,拿上簽字蓋章的合同,大步離開了總裁辦。
經過謝明虞身側時,他有意無意撞了對方一下。
被撇開一道窄縫的門順着慣性重新關上,謝明虞揉了揉肩膀,慢吞吞轉過身。
下一秒,便聽見程韫雙開門見山道:“你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謝明虞自知躲不過,索性硬着頭皮折回辦公桌前。
“坐吧。”程韫雙點了點謝聞黎先前坐的那張椅子。
謝明虞沒動,揣着手像個犯了錯的學生,站在老師面前挨訓。
“什麼時候來的?”程韫雙兩指捏起他胸前的通行證,掃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失笑道,“原來你是拿着謝聞黎的身份進的程氏,難怪見了他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大氣不敢喘一聲。”
“這不像你啊。”
她手下稍使了點勁兒,将塑封的牌子拽向自己,斜向下的力牽引着挂在脖子上的靛藍挂繩一并收緊,謝明虞被迫彎下了腰,曲肘壓在桌邊,借此穩住身形,不至于離她太近。
程韫雙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像要撕開外層的皮囊,抽出隐藏在暗處的靈魂。
“分開這些天,你想清楚了嗎?”她擡起另一隻手,碰了碰謝明虞的臉頰,琥珀色的眼瞳中不禁浮出幾分疑惑,“現在出現在這裡的人是你,這是他、還是你,又或者是你們一起給出的答案?”
野獸再度陷入沉睡,頭狼幻化為溫馴的犬類,充作家養的寵物,企圖赢回主人的喜愛。
謝明虞知道她分得清這具身體裡的人格,因此無比清楚地意識到,她認出了自己,可費心遮掩的醜陋真相已然無從粉飾。
良久的靜默後,他用力閉了閉眼,坦言道:“我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
“那就我來問,你來回答是或不是。”程韫雙沒有松手,就着這個姿勢逼視着他,即便看似處于下位,卻完全掌控着審訊的節奏。
“高中......”
這兩個字甫一出現,謝明虞便眼神一暗。
程韫雙沒有錯過他的閃躲,一字一頓道:“高中,你有沒有代替過謝聞黎去學校?”
謝明虞斂眸點了點頭。
“你有沒有代替他參加過什麼活動?”
“有。”謝明虞全盤托出,移開視線,不敢看她的反應,“我代替他出席過新年晚會的觀禮,代替他在暑假固定的返校日回過學校,結束後我跟在你後面去了台球館,你教我怎麼打球。”
“怪不得你也說,你的台球是我教的。”程韫雙恍然,捏着通行證的手不由加了一分力。
“合照呢?學校組織參觀的那天,站在我身邊合照的人,恐怕不是謝聞黎吧?”
“你......”謝明虞沒想到她連這個也知道,“對,我打聽到他的行程,趁他不在,趕過來想見你一面。”
舊事一旦打開話匣,便如潮水奔流,順暢許多。
袒露罪行的人已經深陷其中,被過往的美好回憶蠱惑了心神,甚至不再需要引導,徑自将那些潛藏在歲月中的細枝末節一一道明。
明明是這樣一張溫潤清隽的臉,這樣一副隐忍克制的性子,程韫雙卻覺得他連血液裡都溢滿了成為變态的因子,在模仿與窺伺兩件事上極具天賦。
堕落的天使總是吸引人的。
每一輪問話之後,挂繩便向她縮進一寸,輕微的窒息感下,謝明虞不得不俯身貼向程韫雙,遠遠看上去,就像他将對方完全圈禁在了椅子與自己的臂彎中。
直至他們鼻尖相觸,唇與唇若即若離,他能清楚嗅見萦繞在發絲間的淡香。
“最後一個問題。”程韫雙松開通行證,沿着挂繩轉而按在了他頸側的動脈上。
謝明虞呼吸一滞,聽見她問:“你有沒有代替過謝聞黎和我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