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前,枕幽谷,春。
在學園寬敞明亮的課堂上,一位年近不惑的老師摸着胡須,對台下的學生諄諄提醒:“今年是大蒼曆五百二十五年,枕幽谷每五年一次的擇業考就要開始。這關系到你們今後的從業,一定要好好準備。”
十六歲的山柏安靜地坐在後面,目光偶爾小心翼翼地掠過前排一個纖麗的背影。
一個略胖的少年舉手:“師親,要是四署都考不上怎麼辦?”
師親微笑:“那就在谷内種糧食、建房子,看你們願意做什麼了,從工從農都可。當然你們要想出谷也行,不過一旦出去就不能回來。”
“啊?不要。”
屋内歎息拒絕聲此起彼伏。
這很正常,基本沒人願意出谷。因為他們都是流離失所的孤兒,被枕幽谷帶回,才吃飽飯,有衣穿,有學上,不被欺負,不被驅趕。
這是他們的家。
山柏回想起自己的經曆。
他依稀記得自己五歲時,爹意外去世,他和娘被宗族趕出門。娘帶着他艱難求生。七歲時,娘驟染惡疾,無錢醫治,離他而去。他開始流浪乞讨,直到六年前被枕幽谷的人帶回,那時他十歲。
剛到枕幽谷,與他同住的,都是八歲到十二歲之間,和他境遇相似的孩子。他猜測,八歲以下的,太過幼小,沒法獨自生存,所以早早夭折。
他還有了新的名字,山柏。
每個新進枕幽谷的孩子,都會在一本繪滿植物的圖冊上選一個或者自取一個新名字。寓意:摒棄過往,獲得新生。
他選了山柏,聽起來就堅固強大可靠,再也不用懼怕風霜雨雪。
這時課堂上一位少女出聲:“師親,那怎麼才能考上,考上之後呢?”
對他們這些孤兒來說,撫養教育他們的人,不僅是老師,還是父親,是母親。所以他們稱呼對方為師親。
親,父母也。他們重新擁有了親人。
師親捋着胡子,緩緩道:“醫、藥、資、訊四署,隻要擇業考中對應科目被評為上,就可以進。
如果兩科或三科都為上,自己選想進的署。
進去之後,就有月俸可領,不過還要繼續學習。
以醫署為例,進去之後是醫徒,輔助醫正行醫,積累經驗,待能獨當一面之時,可升為醫正,參加令業考,競選醫長。”
枕幽谷的機構組成,在谷主之下,設有四署一閣一園。
四署為醫、藥、資、訊四署。
醫署:鑽研醫術,在谷外行醫,為百姓治病。
藥署:種藥采藥,制作成劑如丸、散、膏、丹等。
資署:管理銀錢和衣、糧、屋等谷内其他财産。
訊署:管理枕幽谷的消息網,将信息定價,賣給商人。
人員從上到下分長、正、徒三級。
一閣為事閣,領導者為閣長,管理除四署一園以外的所有谷内民衆的工農、刑罰、安防、禮樂等一切事務。
事閣不同之處在于,它培養未來的谷主,事閣長任期五年,表現優秀者會直升為谷主。
一園為學園,養育教導新入谷的孩子。所有師親都是卸任的谷主、醫長、藥長、資長、訊長。園長由卸任的谷主擔任,安排課業考試。
入谷的孩子在學園學習成長到十五至二十歲,可參加學園安排的擇業考,進入四署或一閣,其餘則要在谷内自謀生計。
至于谷主的職責,于内統籌協調四署一閣一園,于外确定發展方向、危機處理、調節商市民生等。
“我想去醫署,跟着醫正去谷外懸壺濟世,聽起來好厲害。”
“我倒是不想出去,留在谷内種藥制藥多好呀。”
“有錢領,哪個我都願意進。”
“反正别讓我進資署管賬,一看到數字我就頭疼。”
“唉,我恐怕要種地喽。”
“擇業考也不知道難不難?”
“訊署聽起來好神秘。”
……
學生們鬧哄哄讨論起來。
山柏對醫藥一竅不通,對資訊還算尚可,但他并不打算進入資署和訊署。
因為她,不會進任何一署。
山柏在心裡默默吐出,那個令他柔腸百轉的名字。
羽涅。
“師親,那全部都評為上會怎樣?考試流程上的試英是什麼意思?”一個細心的學生發出疑問。
“四科皆上,其中最優者,可進入事閣任閣長,與四署長平起平坐,直接對谷主負責。
選英才入閣測試,就叫試英,五年為期。”
學生們都朝羽涅看去。
羽涅是所有學生中最為優異的那一個,才智橫溢,遠超他人,沒有人是她的對手。
師親也笑容可掬,期盼看向羽涅:“羽涅啊,閣長看來非你莫屬。好好幹,最好下一次就取代蘇葉。今年陵遊那小子怕是沒希望了。”
這位杜仲師親就是上一任谷主,隻做了一屆即五年,就被如今的谷主蘇葉替代。
他很不服氣,誓要培養出更聰明能幹的後浪,将蘇葉那朵前浪推下來。
其他的師親,很多四署各長的卸任者,也是這樣。
所以師親們授課時無比認真,比學生還要用心。
而陵遊就是如今事閣長,如果他不能在定英中勝出成為谷主,就隻能去四署任職。
定英是任事閣長五年後,由四署各長和谷内民衆據任職期間的表現打分,分數超過上一任即為勝出,就任谷主。
羽涅露出淺柔的笑意,清靈隽秀的面龐頓如日升朝霞,絢爛生動地令人屏息,她從容開口,聲音明澈沉着:“師親寄予厚望,羽涅自當盡力。”
“甚好!甚慰!大家向羽涅看齊。”
話音剛落,學生們卻開始撒癡。
“師親,這看得見,但追不着呀!”
“就是,師親為難人!”